北游 作者:君容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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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位名义上的师父留给他的话反复出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我如今的剑并非真正属于我的剑?
——那么,我又该如何找到属于本我之剑?
早已习惯的瀑布声此时在他听来尤为嘈杂,他忍不住一剑挥出,瀑布断流、山石滚落——这样的剑,为什么会拜?
体内的灵气在这一刻翻涌起来,楚泽胸口一闷,立时觉察到了不对。
连忙盘膝坐下,闭目调息,然而偏偏在这时,长离剑灵又闹腾了起来。
即使有万年佛心木的镇压,早已生出灵智的剑灵却还是找到了机会,用血煞之气裹挟着自己的一缕灵识冲入楚泽的体内,试图乘机在楚泽的识海中烙下奴隶契约。
“滚出去!”
一口鲜血喷出,楚泽一边努力平复着体内灵气的暴动,一边在识海中构筑起防御。
然而,长离剑灵难得的一次出手又怎么会被这般轻易地拦下,更何况昨天它才刚饮过了楚泽的鲜血。
一时之间,两方呈现了僵持状态。
就在这时,楚泽感觉到了一人的靠近。他的身体本能地紧绷,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润之?”
惯常温润的语调中带了一些焦急担忧,楚泽只感觉到那人在他身前坐下,舒缓的琴声响起。
那是那人平日里常弹的曲调,但却与先前有所不同。琴音之中似乎带了某种力量,让人的身心从头到脚平静下来。
原本暴动的灵力也被琴音安抚,而裹挟着长离剑灵灵识的血煞之气更是在琴音中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抹消。长离剑灵的那道灵识在楚泽的识海中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便只能带着不甘消失于世。
楚泽又静坐调息了一番,然后才睁开双眼。
“多谢先生。”
楚泽面前之人,正是他在明德书院时的先生——封子曜。
封景抱琴起身,望着楚泽的目光中带着责备。
“你也太不小心了,为何不在修炼之前设下禁制?”
如隐仙宗这般的大派对于收入门下的弟子总是极为重视的,但凡在山门所在范围之内的弟子,只要修炼时设下特定的禁制,那么若是修炼时发生意外,禁制自会被触动,从而传达到师门长辈之处。
这一点,在道门各派中并非秘密,然而,却不该是一个凡俗界普通的先生该知道的。
楚泽早知自己的这位先生身上隐藏着秘密,如今见封景出现在太和山,便隐隐预感到或许今天自己便能够揭开这些秘密当中的一部分。
“是润之冒失了。”
楚泽低头认错,见先生并没有再揪着这点多言,便好奇地问道。
“不知先生出现在这里,可是要上隐仙宗?”
封景闻言,定定地看着楚泽,良久,才微垂了眸子道,“不是。”
若当真要拜访隐仙宗,自然是不可能走这条路,也不会遇到在隐仙宗后山的楚泽的。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并且也都知道对方知晓这一点。
但是,若是封景说“是”,那么出于那么多年的教导之情,楚泽也绝对不会反驳。
可是,封景回答了“不是”。
楚泽不知怎的心头一跳,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润之,你可知隐仙宗那位长青道长的洞府所在何处?”
楚泽抬头,看到的是如往常一般微笑的封先生。
“我欲于隐仙宗寻一家祖故物,然而探查多日,却始终一无所得。找那位长青道长的洞府,也不过是姑且一试罢了……”
然而,那样的微笑却随着话语的继续而渐渐退去,露出其下深藏数十年的怀疑与仇恨。
“当年家祖亲赴隐仙宗宗主之约,却是一去不返,唯一留下的片语只言只有通过破碎的命牌传来的‘小心’二字。隐仙宗自数百年前起便为道门魁首,我等后辈子孙虽有怀疑,却也不敢轻易触动道门第一大派的威严。只是,如何能够甘心啊……哪怕不以封家后人的身份,作为一个儒门学子,怎么能甘心让封山长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没错,封昶死了。儒门数百年来唯一立地成仙的希望早就已经死了……”
封景的神情还是平静的,只有冰冷的眼神和那几乎要将手中的古琴折断的力道展现了他那始终难以平复的憎恨。
然而看到这样的先生,楚泽却莫名地感到了心安。
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先生果然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啊……
他始终面无表情地脸上突然带上了一丝诡谲的笑意,其中似乎有疯狂,又好似有执拗。
“竟会如此?”
于是他的脸上又恰到好处地浮现了惊讶和不敢置信。
似是犹豫了片刻,楚泽抬起头,眼神坚定。
“先生,请随我来。”
两人穿梭于山林之间,很快便来到了叶微衍的洞府。
在隐仙宗四年,楚泽自然知道此时的叶微衍定是在雪境修行。
更何况,身为隐仙宗弟子的他来拜访师兄,并不显得多么怪异。
于是,他向封景解释了一番隐仙宗弟子洞府设下的禁制,在了解了封景所要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后,便独自一人踏进了洞府。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府中后,这位“恨意滔天”的封氏后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玩味。
“唔,也不知道小润之看到了那样东西会有什么反应呢~说起来,沁儿这时候也该回到她父亲的身边了吧……”
第38章 何以孤凤鸣(二三)
太和山茂密的植被显然给了太多人可乘之机,崇山峻岭之间,一个小小的人影,根本引不起半点关注。
在离太和山主峰不远也不近的一座无名山峰上,一个黑衣人颇有些不耐烦地依靠在一株大树下。
他的面容俊朗,抱臂皱眉的模样别有一番邪肆风流。只是眉眼间萦绕着一片沉沉的阴霾,总让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黑衣人似是等了许久,抬眼看了看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的阳光,将重心由左脚移向右脚。
倏尔,远处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动,黑衣人略一挑眉,并未改变自己的姿势,然而隐藏在衣袍下的身躯却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多时,一个身着绛色宽袍的青年从幽密的林间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漂浮着一个雪衣罗裙的女子,白嫩的肌肤被林间的枝桠划出道道血痕,罗裙上也染上了血色和草木的汁液。
“你来迟了。”
黑衣人抬眼看了青年一眼,目光半点都没有分给那个同他眉目相似的女子。
“太和山可不比别的地方,有隐仙宗那帮人盯着,我可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来迟也不是他的错啊。
青年温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于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袖袍一甩,身后的女子已被他抛向了黑衣人。
“喏,这是你要的人。说起来,真没有想到最是风流潇洒的申洋君竟会是我们当中第一个有后人的。”
黑衣人也不伸手接过女子,只是任由她落在自己身前的地上。听到了青年的话,眸中闪过明显的不耐烦。
若非那位大人,他可不想管这所谓的女儿。
“真是无趣……”
青年对黑衣人的反应也不意外,掩面打了个哈欠,甩着袖子一步一晃地转身离去。一边走着,一边嘴里似乎还哼着什么曲调。
“叹红颜薄命前生就,美满姻缘付东流。薄幸冤家音信无有,啼花泣月在暗里添愁。枕边泪共那阶前雨,隔着窗儿点滴不休……”
唱词凄婉,神色却是悠闲。末了还要再念一句道一声,“这真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到头来海誓山盟尽虚假呀——”
黑衣人被他这般调侃,依旧神色不变。如同打量货物般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子,良久才抽出腰间的软鞭,卷起女子消失于山野之中。
在他走后,那绛衣青年又去而复返,看着地上的鞭痕,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没想到,申洋竟然……”
看来二十年前的自己真的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啊……不过,谁又会想到无心邪君也有动心的一天呢?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在算计着什么。然而很快却耷拉下了肩膀,踌躇一二,默默地决定暂时放过这个把柄。
“真是苦恼啊,若是现在做什么的话,那位大人一定会不高兴的吧。”
虽然用着敬称,但是显然青年对他口中的那位大人并没有多少尊敬。
“算了,还是我家小师弟比较重要。”
青年闪身离开了这片让他蠢蠢欲动的土地,然后在小莲峰很是“巧合”地遇到了某个明明没看到他之前一脸焦急,看到了他以后却瞬间变得一脸高傲和不满的青年。
“修为不如他人却不知苦修,哼,若是日后再丢了父亲的脸便莫要再以我派掌教首徒自居。”
于是,那种破坏欲被某种愉悦压了下来,绛衣青年的神色温柔中带着宠溺,
“师弟教训的是。”
另一边。
楚泽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商时序的洞府,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洞府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并没有太多他本以为会有的奢华装饰。
不过,这样的空荡也让他第一时间就留意到了石桌上那块极为令人眼熟的玉佩。玉色纯粹,在光线暗淡的洞府内也有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一块好玉,但这却不是楚泽注意到它的原因。
当楚泽看到这块玉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怀中的那块玉佩是不完整的。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取出了自己那块贴身携带了二十年的玉佩,他将两块玉佩摆在一起,同是字面朝上,然后互相贴合。
果然,不论是玉佩的轮廓也好,还是玉中的纹理也好,都极为完美的合到了一块儿,便是那玉上所刻的“泽”、“衍”二字,也可辩出是一个人的手笔。
没有接触过大祤皇室的楚泽自然不知道,这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本是一块用于证明皇族身份的玉牌。
当年叶沐瑛将之一分为二,分别刻下两个孩子的名字,就是希望若有朝一日自己身死,叶氏皇族能够看在这块玉牌的份上,明白自己的心意,抛却对孩子父亲的成见,认下这两个无辜的幼儿。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块玉佩当中的一枚始终没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直到多年以后,她的长子借此获知了自己的身世,继而衍生出某种怨憎与嫉恨。
是兄长呢?还是弟弟?
楚泽低头望着桌上的两块玉佩,眸中暗色沉沉。
那块刻着“衍”字的玉佩上的缨绳并未取下,玄色的丝带显然因为曾经被人长时间的佩戴而在细微处有些磨损,可是,自楚泽拜入隐仙宗以后,却从未见过叶微衍在腰间佩玉。
是什么原因让他取下了这块玉?
或者说,是什么,让他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先前察觉到的那些叶微衍对他的莫名的关注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解答,然而,却又衍生出了新的问题。
他并不觉得两人身上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更不相信所谓的血缘感应。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叶微衍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兄弟关系,从而使得他取下了这块会暴露这份关系的玉佩?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唯独自己一个人被隐瞒在外?
想起自己当初看过的记载,从未有任何一处提及过常宁公主有两个孩子。而在道门之中,也丝毫未有关于隐仙宗掌教首徒长青道长的血亲兄弟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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