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柔光由上至下,洒在纯黑的钢琴上。易连禾一步步登上舞台,朝观众席躬身示意,随后在琴凳上坐下。
他今天依旧穿了一身黑色,戴了顶黑色的渔夫帽。远远看过去,像是钢琴的一部分。
易连禾往前倾身调了调坐姿,又伸出手去调整麦的位置。在灯光的映照和钢琴的反衬下,握住话筒的手指白到透明。
谌述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
易连禾双手悬于琴键上空,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紧接着,旋律就从指尖,从心底,一段段飞了出来。
前奏未完,观众席上已经安静的惊人。
易连禾睁开眼睛,垂眸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低声吟唱。
他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合着教堂的晚钟和雷雨声,低低地诉说心事。
是《卡西莫多的礼物》。
台下,应意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开开合合。视线始终锁定在那个把自己唱进歌里的人身上。
那些隐忍和孤独,在旋律中糅合,却又各自鲜明。节奏舒缓而自由。
易连禾沉浸在音乐里,像在回忆着什么,垂下的眼眸中却没有伤痛。
像洗涤过一般的沉静和柔软。
是一首悲伤的歌,但他的声音很温柔。
易连禾的歌声飘起来,回旋在舞台上空。像月光一样轻盈缥缈,却能一声声传入人最深处的心底。
并不是很讨喜的歌,却能唱进人心底。
此前因为长时间听歌的审美疲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被洗涤过后的轻盈,让听众跟着他的节奏,感受他想诉说的情绪。
他在唱,你在听。
这就是演出。
谌述静静地听着,突然理解了他心底的那点执拗。
不是不反感节目里的隐姓规则。所以他没有选择那些耳熟能详的歌曲来讨好观众,而是用这样的方式,坚持表达自己所喜爱的音乐的模样。
是很“易连禾”式的行事风格。
身旁的观众也被这样的音乐打动,叹息。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他。”
谌述听见,也想,是啊,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这一路相随而来,易连禾的改变和成长,他亲眼看着,认识的比别人更深刻。这首歌里,他远比旁人听到的更多。
谌述想,他家小朋友真的长大了。
这首歌,他是在唱给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卡西莫多的礼物》,来自华晨宇。
原曲前奏是吉他,这里换成了钢琴。
第61章
演唱结束, 顾南烛从评委席站起来率先鼓掌。
前面的表演已经算是风格迥异, 没想到最后一位出场的选手更是让人耳目一新。
底下的观众们还没从旋律里缓过神来。被他一带动, 纷纷如梦初醒般跟着鼓掌。
从稀稀拉拉到一片喝彩,虽然比不上应意那样的高人气选手,也已经算是不错的反应了。
易连禾沉着地站起身, 走到舞台中央垂眸面对观众鞠了一躬,然后转向评委席。背手将微微颤抖的指尖藏到身后。
唱歌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开始。
“其实今天之前, 有人拜托我在比赛时照顾你。”
顾南烛啪啪拍手带完节奏后又在自己宽大的评委位上坐下, 对着易连禾耿直地说。
“但现在我觉得,你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只凭你本身, 就足够在这个舞台上站到最后了。”
毒舌评委鲜见地夸人,谌述听了却想上去跟他打一架。
什么叫“有人拜托我照顾你”!搞得他苗很有背景似的很容易被针对的好吗!
虽然他确实是这么跟顾南烛交代了没错......
易连禾沉默地听完, 又鞠一躬,“谢谢。”
节目组在邀请他加入时谈妥的条件里有这么一项:安排演唱结束后的提问和采访都经过事先设计, 能够简单地用一两个字的短句回答。
然而顾南烛这番猛夸是稿子里没有的。他只能说句“谢谢”来代替了。
三言两语的访问后进入投票环节,主持人示意他面向观众席——像之前的每个末位演唱的选手那样,等待一分钟后的计票结果。
两百位观众评审每人拥有三票, 分别投给三位喜欢的选手。一分钟后, 所有选手回到台上,宣布最终的得票情况。
这就是最让人担心的时刻了。
易连禾屏住呼吸,缓缓转身面向观众席。站立的姿势因为紧张,笔直到有些僵硬。
他的右手抓着左手手腕,紧握着放在身前。感受到突然紊乱的心跳, 还分出心思来自己偷偷叹气。
本来想再来鞠个一分钟的躬来避开视线的。谁知真到了这个时候,身体都僵硬得有些动弹不得了。
谌述看着他缓慢的动作,眉头不安地皱了起来。
“感谢这一场的选手们,为我们奉献了本季节目至今为止最精彩的表演!”
主持人在旁边流畅地说着串场词。易连禾略微低头,尽量遮住多余的光线,在心里默默地倒计时。
一分钟好长。
“投票截止!稍后将由我为大家公布本场比赛的选手得票情况。”
主持人拿到投票结果,表情夸张地买了个关子,“出人意料哦。”
“请本期的十一位选手上台!”
易连禾被他的声音激得冷汗都下来了。挪动脚步想往边上靠一靠减少压力,却冷不防又被上台的人挤回舞台中央。
舞台变得拥挤。有低沉的嗓音从身旁传来。
“你唱的很好。”
应意收起折扇,站在他身边侧身耳语。
“何殓?”
“......”
陌生的气息划过耳畔。易连禾忍着抬腿把他踢到场下去的冲动,往另一边挪了挪。
察觉到他的反应,应意闲适的笑意淡去些许。
他应公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嫌弃过。
“那么接下来,将由我来为大家宣布本场的得票和排名情况。”
“在这之前,我将首先宣布今晚踢馆赛的结果。”
主持人瞄了一眼手里的结果,高声道,“恭喜易连禾选手踢馆成功!”
场上一阵骚动。
踢馆赛的规则里,易连禾只要排名进了前十,就算踢馆成功。
他对自己的排名没什么既定的要求。但这一场里,既是踢馆赛,也是十进八淘汰赛。
进了前十,不代表他就能继续站在这个舞台上。
主持人依次宣布十一位选手的得票数和名次。场上气氛一时十分紧张,然而舞台中央最受瞩目的两个人却像置身事外一样在悄悄聊天。
或者说是某人在单方面的追问。
“你不记得我了?”
应意非常耐心地提醒道,“《天涯执酒》那部剧里,你配的是我的小青梅啊。”
易连禾被他的声音勾得更加烦躁不安。
他当然记得,那是好多年前的广播剧了。两人的合作不止一次,所以他在看节目回放时发现应意才会那么惊讶。
可是现在,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易连禾的手伸进口袋里,悄悄握住了自己带出来的小药瓶。
应急的特效药他很久没吃了。今天带着也只是有备无患,没想过真的要派上用场。
但是这个人再这么喋喋不休的话,他就只能当场表演个生吞药片了。
......总比打断录制吓到别人强。
“其实今天见到你,我非常意外。”
应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内心活动。只觉得两人是旧友,在舞台上遇到还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还在自顾自地感慨,“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混圈挺早啊。”
他说完,突然感受到一道审视的目光,似乎来自于观众席。只一瞬间就消失了。
应意奇怪地往台下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又继续说道,“你又从不爆照,我有段时间还以为你是个女的。”
易连禾忍无可忍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只是一霎的眸光,应意也被其中包含的复杂情绪给震惊了。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各种嫌弃和焦虑.....甚至是厌烦,反正没有一样是积极的。
......他有那么讨人厌吗?
大概易连禾反感的情绪传达的太到位,应意终于也安静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听选手名次。
从第二到第七,主持人每宣布一个人的名次,都要留时间出来给选手说感想心情,再接受下台下的鲜花掌声,动辄就要耗费个四五分钟。
易连禾耐着姓子站在舞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情越发浮躁。
要是......谌述在就好了。
旁边的人很吵,台下也很吵。要是他在,整个世界就都会安静下来。
......不行,不能这么想。
易连禾努力地想要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抹去。
说好了要独立,他自己一个人面对也没什么的。谌述还自己强调过不会来。
但越是试图忽视,反而越发明显。
我知道我应该坚强一点。
但是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能不在啊。
一时间想得都有点委屈了。易连禾吸了吸鼻子,听见主持人终于念完了二到七名的得票,开始宣布第一名,和第八名的成绩。
“本场比赛的第一名选手是——”
主持人拉长了声音,激动地宣布道,“应意!”
台下掌声雷动。应意往前半步鞠躬,接过话筒简短地说了两句。
易连禾看着他被灯光投在自己脚下的影子,终于想起自己是来比赛的了。心说自己的名字好像还没有被念到。
在决定选这首歌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名次不会太高。但是凭着心底里莫名的执拗,他还是选择了这首,并且好好地唱完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谌述听到的话,一定会懂。
这么一想,易连禾突然又庆幸谌述没有来看。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赢,现在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被他看着的话,好像有点丢人。
“最后宣布的是本场获得第八名的选手。”
现场瞬间静了下来。观众屏息以待,主持人一字一顿郑重地宣布道。
“跟第七名之仅有两票之差,最后一张决赛入场券的获得者是——”
“易连禾!”
“恭喜我们的踢馆选手,晋级成功!”
台下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掌声爆发出来,伴随着出乎意料地惊叹,欢呼雀跃声并不比之前逊色多少。
无数金光闪闪的碎纸片从头上飘落下来,粘了满身。易连禾愣在原地,懵了两秒没反应过来。
应意带着微笑,侧头跟他说了声“恭喜”。
也就是吃了人气和选曲的亏,不然怎么可能才第八。
“祝贺你,实至名归。”
主持人把话筒塞进他手里,示意他说几句感言。
“......”
这时候易连禾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预想过“晋级感言”这种东西该怎么说。
就好像没想过会真的留下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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