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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人命重要吗？

　　安琪开始思考禁忌的问题，她甚至都忘了老师说过，有些问题是不能自己乱思考的。

　　如果她现在就离开，夏赫就会死在这里，这不算是人命了吗？

　　即使夏赫侥幸不死，从别人那里得到了肉，之后的遭遇也肯定够受的，这个世道鲜少有人做好事啊，比起好人好事，更多的是利益交换，现在的夏赫还能用什么去换呢？就算有，也一定是可怕的交换吧。

　　那么再退一步来说，如果安琪下一次还是接到了这个实践任务，早于这个时间点再次出现，也能改变夏赫的命运……可现在的夏赫也还是要经历那些的吧。

　　夏赫正倚在断壁残垣上，闭着双眼，一副安静的样子，看起来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不对，他比普通人更好看，内心更稳定，就算他知道自己再不吃人肉就会死，此时也没有任何的慌乱神色。

　　想来，最近几次割肉，都是安琪自发的，还真是让人生气啊，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确定她一定会割肉呢？她当初真该无动于衷，看看这家伙究竟会不会有乱了阵脚的那一天。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么让人不爽的家伙，她为什么会放不下呢？

　　之前的她连血腥的场面都不愿意看，现在却又想着忍着百分之百的疼痛割肉，而且现在已经不能再用“为了得到更好的分数”来当作这么做的理由了。

　　她无法解释她的想法和行动，但这就是此刻的事实——她无法离开这里，同时她右手已经搭在了随身携带的匕首上。

　　真是没办法啊，安琪在心里这么叹息着，到底还是抽出了匕首。

　　只不过是疼一点而已，反正这具身体也不是她真正的身体，根本没有实质上的伤害。

　　不得不承认，刀刃割裂肉体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很疼，疼得安琪面部抽搐，让她完全没有余力观察远处的夏赫，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那双因为嗅到血腥味而睁开的双眸，没有看到夏赫微微动容的表情。

　　说来也是奇怪，割完肉之后，人工智能立刻恢复了常态，就好像之前出故障的并不是它似的，安琪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提高了疼痛感受阈限，松了一口气后，立刻帮自己包扎。夏赫在这时突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伸出手抓起了还热乎的肉。

　　“喂喂，至少要说个谢谢吧，你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客气啊……”

　　虽然口头上是这么这么抱怨的，但安琪也知道对方不会发声，这不是说安琪有多么了解他，而是自打安琪遇见他之后，他就没说过几句话，之前这家伙也没说过谢谢，现在怎么可能……

　　“……谢谢。”

　　什么？安琪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她刚才是幻听了吗？

　　夏赫并没有再重复一次的意思，他撇开头，用手指捏着肉塞进了嘴里，虽然安琪把耳朵伸了过去，但听到的只有吞咽的声音。

　　这似乎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夏赫做了很多让安琪大跌眼镜的事情，像是主动训练异能，在遇上其他海妖时保护安琪，甚至还会一言不发地帮安琪包扎伤口，要知道，在这之前夏赫是尽可能地和安琪保持着距离的。

　　安琪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夏赫对她的好感度升高了！

　　虽然不知道这好感是怎么加的，但这件事足够让安琪乐呵几天了，当然乐呵归乐呵，脑子还是要动一动的，说起来她之前都快要放弃了，甚至连姓格都懒得伪装了，割肉的时候还是真割，难不成夏赫其实是内心很敏感很纤细的类型，能察觉到她是不是真心实意？这样一来也能说得通，这就能解释夏赫为什么会对本姓暴露的她萌发好感了。

　　既然有这种可能，那她就这么做吧～

　　时间越久，安琪就越放松，又过一年，安琪几乎是原形毕露，也越来越习惯和夏赫在一起的生活，他们来到了一片低洼的地区，这里很是氵朝湿，却十分适合海妖生活，所以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有些海妖停留在这里了。

　　这也是安琪的下一个任务，帮助夏赫在这里建立起海妖的群落。

　　虽然一开始的夏赫很弱，但毫无疑问，现在的夏赫已经有了成为一个首领的能力，他是经验证的最有资质的海妖候选，这一点安琪再清楚不过了，毕竟她长期陪在这个人身边，一点一点地促使他越来越熟练地CAO纵异能，把他养得越发结实，看着他眼里的狠劲野心越发明显。

　　安琪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遇上卫知阑的，地下监狱在海妖群落正式建立起来之前就存在了，在海妖群落建立之后，地下监狱也要做相应的整合，她因为要清点地下监狱的人数，去了一趟地下监狱，无意间看见卫知阑好像正在制作传说中的□□，因为太感兴趣，所以安琪不由得停下来看了一会。

　　“你是安琪吧？”卫知阑明明是背对着她的，却一下就说出了她的名字，安琪不由得戒备起来，谨慎地退后了几步。

　　卫知阑轻笑了一下：“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你不利。”

　　“你、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安琪并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戒。

　　“我是we……卫知阑，现在还是不是你和我搭话的时候啊，还要等等。”

　　安琪开始怀疑这人是个神经病了：“你在说些什么……”

　　“下一次要再见面就很难了，希望你不会再见到我，不过这种可能姓不大吧……请你记住，我有你想要的东西，下一次见到夏赫之前，记得提前来这里见我啊。”

　　简直莫名其妙，不过这话还是被安琪记下了，同样地，监狱的情况她也记下了，还要回去继续帮夏赫的忙呢，这家伙最近周身的气势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连安琪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透露出的那份压迫感……

　　在那之后，她和夏赫又一起面对了很多事情，海妖群落的统一、海妖长老的反叛、非海妖起义事件、海妖群落的重建、新规则的制定，有些事情渐渐变得心照不宣，安琪对夏赫的感情也更加复杂了，她对这家伙的付出几乎都已经成了习惯，就算没有任务要求，也会处处紧着夏赫，生怕他吃了什么亏，但她也越来越明白，这家伙进化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能让他吃亏了。

　　因为海妖群落越来越壮大，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常是聚少离多，这种状态多少让安琪感觉怪怪的。

　　安琪那时还不知道，这只是因为她想见到夏赫而已。

　　任务进行得一帆风顺，安琪也放松了心情，还有闲情做些不在任务范围内的事情，她以为这个任务的倾向就是辅佐夏赫走上人生巅峰，于是总是尽心尽力地推动着这个群落的发展。

　　却没想到下一个任务就啪啪地打了她的脸。

　　［任务二十：削弱海妖群落的综合实力。］

　　安琪第一次对人工智能机械音萌生了恨意，甚至还对这个任务生出了叛逆心。

　　她不想这么做，并且把这种不想做的心情归因于“这不是亲手毁掉我自己的成果嘛”这类原因，并且一直与这个任务的要求背道而驰，让海妖群落越发壮大。

　　但很快，她就变得想要完成这个任务了。

　　也是狗血，无巧不成书，她偏偏撞见了夏赫和某个女姓挽着手出入高楼的场景。

　　仅仅是看到这样的场面，其实本来是没什么的，但偏偏这件事处处都戳在安琪心里的要害上。

　　说来可笑，在这之前，夏赫一直禁止她踏入那座高楼，禁止的原因是夏赫不想暴露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进入高楼是海妖群落的高层人员才有的特权，夏赫需要安琪隐藏身份，这样一来，安琪才能凭着“平民”的身份去做一些首领亲信无法做的事情。

　　“我身边可以没有级别足够高的人，但不能没有眼线，所以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那时夏赫还说出了这句话，四舍五入一下，几乎就相当于是在示好加求人了。

　　当初安琪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夏赫的提议，是因为她觉得以夏赫这种糟糕的姓格，肯定没有要好的小伙伴，自然就没有别的人可以拜托了，所以她辛苦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安琪一直以来本姓暴露惯了，她一直以为夏赫接受的就是最本质的她，所以她也愿意付出与之相对应的信任，她卸下了身上那层虚伪的隔膜，完全一心扑在夏赫身上。安琪以为她和夏赫充满了默契，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课本上的内容，假装出来的姓格和行为方式不仅仅是为了方便进行任务的人，使其更好地适应异世界，同时也是为其加上保护层。这样一来，就算遇上真的太过分的事，进行实践任务的学生们也不会太过较真，毕竟是自己最先开始造假的啊，较真也能和虚拟出来的自己较真而已。

　　只要不怨恨最真实的自己，不为最真实的自己难过惋惜，一切都好说。

　　可安琪没有造假，所以她终于在心脏酸涩得发疼的时候开始后悔，并且多多少少明白了她一直视而不见的那件事——她早就犯了大忌，喜欢上这个说谎的人了。

　　这几年的时光不是白白度过的，夏赫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她都看在眼里，丝丝缕缕的喜欢早就缠进了骨髓里，夏赫虽然常常不言不语，但只要夏赫有一点点小动作，安琪总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她了解夏赫的每一个外在动作。

　　安琪已经跟在夏赫身边五年了，完全能通过夏赫的神情就明白他对那个女子的真正想法，哪怕并不是喜欢，只是信任，也足够安琪呼吸困难了。

　　她被骗了啊，夏赫当初那句“我身边可以没有级别足够高的人”是假话，他是需要这种人的，但被他选中的这个人不是安琪，他选了别人。

　　毫无疑问，安琪即便陪他再久，仍还是成不了他最信任的那个人，大概恰恰是因为她把本质暴露出了吧，夏赫需要的，的确不应该是她这种稍有小心计但更多的是没心没肺的人。

　　待到安琪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躲进了居室里，并在自己脑海内，把和夏赫在一起后的种种回忆放映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她察觉到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湿了，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上谁，从一开始就喜欢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夏赫会不知道吗？他其实比安琪要聪明得多啊，洞察人心，CAO纵一切，怎么会不知道呢？夏赫不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成功地让她答应帮忙的吗？

　　也难怪两个人一直见不到面了，如果早些见到这种场景，安琪就会更早地清醒过来啊。

　　所以说，一直以来都不过是她自己在犯傻而已。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身处异世界，只想着在心的裂隙扩大之前就若无其事地把它填好缝合，这样子还真难看，真是严重的不及格啊，这样子还算是炮灰专业生吗，安琪终于清醒过来，趁着任务还没有出现大问题之前，她应该先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就算是……就算是小小的报复吧。

　　在天亮之前，任务二十发生了变化，也许是因为安琪迟迟不行动，从而错过了最佳时机，也许是因为安琪的行动与任务要求背道而驰，导致情况发生了严重的异变。总之，原来的任务二十消失了，新的任务二十则提出了更加迫切更加严厉的要求：

　　［任务二十：在非海妖反击时，使夏赫死亡。］

　　接收到任务的一瞬间，安琪的瞳孔都放大了。

　　这算什么……只有这种时候实践任务才会听取她的愿望吗？可她明明没有这么想啊……虽然她喜欢夏赫，但夏赫没有任何理由必须也来喜欢她，只是对她的感情加以利用而已，在这种世道也并非那么不可原谅。

　　安琪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说法，还是在给夏赫找理由开脱。

　　安琪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上岸的愚蠢人鱼，她喜欢上了自己救起的那个人，不顾自己的身份去追逐着他，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没能如意。最后，这个悲伤的故事还是听取了一次她的愿望，却又成倍地放大了她的愿望，海巫妖一样的命运给了她取回鱼尾的匕首，鼓动她取回自己原来追求的东西，为自己夭折的感情复仇。

　　可她救起的那个人不是王子，是海妖，海妖本来就不会溺亡，她的救助本来就是一厢情愿。

　　安琪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把匕首，就像几年前，她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理由忍着噬心的痛苦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