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 作者:柳明暗(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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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鹿都能猜得到的事情,他们那些人精又如何能想不到?
或许他们大多数人猜到也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动作,或是不敢动作,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愿意顺手给净涪添个堵,为难为难他。
譬如恒真僧人。
吴国是天静寺的辖国,在这里,恒真甚至都不需要借用任何人手,只他自己,只一个简单的托梦,便能给净涪带来点无伤大雅的小麻烦。
毕竟,这一片贝叶虽已在这谢景瑜身上挂了十余年,但除了谢景瑜之外,谢家那位老夫人,乃至她的娘家人,也不是不可以和他争上一争。
谢家老夫人的娘家人也便罢了,他们真想争,谢家也不是吃素的。但若是谢家老夫人也动了心,谢景瑜便是拼却了这一条姓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净涪无意逼迫谢景瑜,既然谢景瑜拒绝,他便也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暂且放下。
谢景瑜小心看着净涪表情,见得净涪点头,他想松一口气,但不知怎么的,心头竟是惴惴,却是比拒绝净涪等待净涪反应的时候还要不安。
谢景瑜知道此间事情怕很有麻烦,但他摸着腰间挂着的锦囊,在黑暗中绘画那熟悉的纹路,到底没开口说话。
两人一鹿对坐一夜。
待到天色渐亮,东边的日光熹微,净涪便将身前的油灯往侧旁一挪,取出木鱼,拿起木鱼槌子,拿紧了手上珠串,闭目开始做功课。
因此地就在城中,为避免惊吓世人,五色鹿并没有合着净涪的木鱼节奏鸣叫诵经,而是选择了默诵经文。
但即便没有五色鹿合鸣,光只净涪一人敲经,这阵阵节奏规律的木鱼声也将整一片地界圈画出来,自成一片清净世界。
谢景瑜仅仅听得一声,刚升起的离开的念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稳稳地盘膝坐在冷硬的石板上,安静听着净涪敲经。
明明他此前从未翻阅过任何一部佛典,更没有记下哪一句佛经,可此时他听着净涪敲经,心底却自有一篇经文自然浮起。
他自然而然就明白,这一部佛经名叫《佛说阿弥陀经》,是为天静寺中第一经。
他依稀能看见一处树园中,被诸位大阿罗汉簇拥在中央的佛陀正在说经。佛陀与诸位大阿罗汉述说西天佛国,演化无边胜景,赞颂极乐净土的之主阿弥陀,称赞无边功德。
谢景瑜听得认真,但心中也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地说些什么。
谢景瑜此时尚且蒙昧,不能窥见本心,自当更不曾听见那一句出自他自己本心的话语。但即便如此,谢景瑜也有点心神虚浮,似乎是在排斥着些什么。
然而净涪和五色鹿都没看他,他们一人还在专心敲经,一鹿也在安静听经,并在心底合着节奏默诵经文。
一遍《佛说阿弥陀经》敲完之后,净涪手腕一挽,手中拿定的木鱼槌子再次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又是“笃”的一声木鱼声响,将谢景瑜的心神拖入了一处树园中。
谢景瑜心中有感,这该是另一篇经文。
然而,许是资质不够,亦或是时机未至,谢景瑜听这木鱼声只觉心头轻松畅快,却听不出这到底是一篇怎样的经文。
谢景瑜想得一回,便没有再强求,只安安心心地听经。
谢景瑜其实想得很开。
他自己此前就没有翻阅过任何一部佛经,更未曾听谁说念过一段甚至是一句经文,那不论眼前这僧人敲的是哪一部经文,他都是必听不出来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强迫自己去猜这到底会是哪一部经文,只管安安静静地听木鱼声就好了。
谢景瑜听净涪敲经敲出的木鱼声听得不亦乐乎,但他这种平静畅快的心情才保持了片刻,就被木鱼声中一个平常的跳音打断,他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他又平复了心情,仍自欢喜听着。
虽然这木鱼声中的跳音不止一个,谢景瑜也听得很欢喜。等到净涪一个结音敲落,他还自闭目回味了半响,才睁开眼睛来。
敲下结音,净涪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此地。
因为他这次的东西不多,所以到得谢景瑜睁开眼睛来的时候,净涪已经准备离开了。
谢景瑜都顾不上询问净涪五色鹿的去向,急步跨出走到净涪身前,抬手将净涪拦下,“师父,请等一等。”
净涪停下脚步,抬眼看他。
谢景瑜斟酌着问道:“敢问师父,您刚才敲木鱼的时候,可都是在心中想着一篇经文?”
第473章 谢家诸事
净涪上下打量得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识海世界中,佛身低唱得一声佛号,笑言道:‘好悟姓!好佛缘!’
便连魔身都侧目看得他一眼。
谢景瑜不知,只看着净涪问道:“那……师父最后敲出的那部佛经,是不是……尚且残缺?”
谢景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全然不敢抬头去看眼前这僧人的脸色,就怕这位青年僧人生气发怒。
谁曾听说此间佛经还有残缺的?谁又敢说此间佛经有残缺?!
他没有听人说过,但他当着人的面问了,且还是当着一个青年僧人的面问的。
谢景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有那个胆子问出那样一句话的,就算眼前这位青年僧人饶得过他,随便传出去,整个吴国的人都放不过他。到得那时,他才真真正正是在吴国无有立锥之地。
净涪沉默。
谢景瑜等了好半响,才壮着胆子抬起目光来看净涪。
净涪见他目光望来,脸色未变,却在他的目光下点了头,确定了他的猜测。
听得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谢景瑜原该是要倒抽一口冷气的,但他却在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窥知秘密的得意和骄矜,璨亮得彷如此时初升的那轮大日。
谢景瑜就这样笑着与净涪合掌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但他才刚要往前踏出一步,便见他身前站了一个灰袍的青年僧人。
谢景瑜瞳孔微微收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往净涪原本站定的方向看了一眼,原地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人?
谢景瑜缓慢回头,望定前方也正抬眼看他的净涪。他也不害怕,只笑着问道:“师父,可还有事?”
净涪颌首,他向谢景瑜抬起手。
那张白皙修长的手掌掌心处,正托着一缕金灿灿的佛光。
谢景瑜看着这张手掌,看着手掌上的那缕佛光,心头脑海一片空白,但这全然不阻碍他抬起手,去拿那一缕佛光。
他仿佛是真的拿到了什么,但当他想要将那缕佛光拿到眼前细看的时候,他手指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是幻觉么?
谢景瑜才刚想这样想,自己先就摇头。
不,不是幻觉啊。
那样的一个夜,那样的一盏灯,那样的一只鹿,还有那样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是幻觉!
谢景瑜仰天长笑一声,也不管街上早起的行人对他的侧目,扬臂摆袖而去。
他回了谢府,谢府里的人明明看见了他,却也只是沉默避退,未曾多作询问。
谢景瑜也不在意,就这样穿着身脏污狼狈的衣裳晃晃荡荡地转回了自己的院子。回到了院子里,才有一个老仆迎了上来。
老仆结结实实地与谢景瑜行得一礼,当即就拉着他大呼小叫起来:“哎呀我的少爷,你你你……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也不早点回来!”
“快快快,少爷,快跟我去净房!”
“洗干净,换上新衣服,就舒服了,少爷不怕啊。”
老仆拉着谢景瑜一路快走,到得净房,果然就已经有热水和衣裳准备妥当了。
谢景瑜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和这老仆争辩,真就乖乖地转身走过屏风,利索脱下身上衣物后就扔到一旁的木架上,转身跨入浴桶。
不得不说,半日昏醉又吹了一夜冷风之后,谢景瑜已经很冷很疲惫了,这会儿浸泡在稍烫的热水里,却正是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呻吟。
谢景瑜浸泡得一阵,便开始给自己搓澡。
是的,他自己动手。
谢家少爷身侧围满了的倚红翠柳,谢景瑜这里是没有的。
一是因为他这里没有那些人想要的前程,二也是因为谢景瑜自己不愿意。
用他的话来说,这些侍婢没有百花园中的姑娘好使唤。
谢景瑜洗去一身酒气,洗得通身舒畅,才从浴桶中迈出,等到他穿好衣裳转出屏风时,老仆又迎了上来,请他去用早膳。
谢景瑜更想回床上补眠,但看着面前这张橘皮老脸,他还是妥协了。
“远叔,今天的早膳是什么?”
谢远是他父亲生前的书童,很受他父亲谢三郎看重信任。而谢远对他父亲也确实忠心耿耿,非但一路跋涉将他父亲的棺木送回谢家,还在他明显被谢家漠视而他自己也别有出路的情况下留下来,替他打理着谢家三房的内务,为他处处考虑周全,费心非常。
因他格外用心,谢景瑜也待他极不相同,凡事都会听他几分。
谢远听谢景瑜问起,连忙将谢景瑜爱吃的早膳一叠声报了上来,还道:“知道今日少爷必要回来补眠,我就让人给少爷准备易消化的鸡丝酸笋粥,少爷不想吃其他,好歹喝了粥再回去睡觉。”
谢景瑜看着谢远带着哀求的目光,到底点了点头。
谢远亲手给谢景瑜舀了一碗粥送到他手上,边看他喝粥边在他耳边说起这些时日来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务求让谢景瑜能从这些事情中了解谢府府中各房动作。
虽说现下谢府四房独大,其他几房都还在龟缩,无法和四房抗衡,但十余年的时间已经过去,除却三房完全看不到翻身希望之外,其他几房都已经补回了几成元气。这些人有了搅风雨的力气,府里哪怕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安稳,私底下的动作也不少。
也就是三房如今彻底没落,只有谢景瑜一根独苗苗,身旁没有姐妹,又常日不着家,连府中老太爷、老夫人那边请安都是有一日没一日的没个规律,旁人想拉他们入局都没价值,才没让府里的那些暗流波及到他们这边儿来。
但即便是这样,谢远从来没有小看那些人,自也就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谢府各房的戒备。
说完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后,谢远犹疑半响,还是在谢景瑜耳边低声说道:“昨日晚间,四老爷因外间有宴,到几近宵禁才回来。四老爷一回来,七少爷就去拜见了四老爷。”
四老爷自然是谢府现下顶门柱的谢四郎,七少爷自也是谢景玘。
“七少爷见四老爷时都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听七少爷身边的小子说,昨儿个七少爷在三石街上遇见了一位高人……”
谢景瑜听到这里,便知道谢远说的谢景玘在三石街上遇见的那位高人是谁了。
谢远察言观色,便就问谢景瑜道:“听闻昨日少爷也路过三石街,可有见到那位高人了?”
谢景瑜点了点头,放下手中只剩下薄薄一层粥底的瓷碗,和谢远交待道:“谢景玘那里必定会着意打探。远叔,你也注意着些,有什么消息就跟我说。”
谢远还是第一次听谢景瑜吩咐这些事情,他笑着连连点头,不住应声,“是,少爷,我会让他们留意的。”
谢远边应话,心中也在不住盘算着到底他要不要也寻人问上一问,到底这可是他们家少爷第一次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呢,他们自然该多努力些才是。
谢景瑜见谢远兴致高昂,像是拿到了令旗的小兵,就要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阵的模样,心中既是无奈也是感动,但他还是着意提醒了一下谢远。
“远叔,动作莫要太大。”
谢远又自朗朗应得一声,“少爷放心,我晓得的。”
谢景瑜摇头,也不多话,径自转身回了内间歇息。
谢景瑜以为自己一觉还能舒坦地睡到自然醒,谁知他还自睡得昏沉的时候,便有人不住地推嚷着他的身体,在他耳边叫唤,生生将他从黑甜的睡乡中拖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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