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 作者:柳明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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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从中受益最多的是他,那就足够了。
魔身看得两眼,便也就浅浅阖上眼睛,仿若睡去。
藏经阁里,随着那一段经文的出现,净涪眼神渐渐有些恍惚。
净涪本尊心中有感,但有魔身在外,佛身也没有异动,他便也就放松下来。
待到他再次凝神观望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处热闹集市里。
街上来往不绝的行人眉目清晰眼光灵动,真实得看不出半点虚假。但他们的形容古拙,衣着奇特,语言怪异,又与景浩界各处百姓生活习俗殊异,哪怕净涪再是用心,也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
净涪眨眨眼睛,心知此地该是经文中所记载的舍卫国了。他又往左右张望了一阵,很快就发现了几个光着脑袋,偏袒肩膀的僧侣。
他快走几步,跟在那几个僧侣的身后。
那几个僧侣没有发现净涪的跟随,他们托着瓷钵游走在各处屋舍,敲开门后,向着门边的主人家合十,弯腰见礼,低声交谈。然后那屋舍主人或回应几句,让僧侣在门边等候,自己回屋取过食物,倒入僧侣的瓷钵中,或皱着一张黝黑愁苦的脸,无奈拒绝,又或是高声呵斥,怒声咒骂……
但不管这些屋舍主人如何反应,这些僧侣还是合十道谢,又转身离开。
这就是僧侣乞食。
僧侣乞食在景浩界中也很常见,净涪自也是体验过的。但净涪也看得出来,相比起净涪在景浩界里乞食时的情况来看,这些僧侣更为艰难。但同样的,这些僧侣身上的气度也与净涪甚至是净涪所见过的那些景浩界僧侣的气度都不相同。
他们会更沉,更稳,更悲悯。
景浩界的那些僧侣及不上他们,就是净涪自己,也同样不如。这一点,净涪必须得承认。
但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
毕竟,对比起此时净涪所见的这些僧侣而言,景浩界的那些僧侣,哪怕算上净涪,根本就是温室中的花朵,总是比旁的生长在野外的异株奇葩少了几分历练。
净涪就跟在这些僧侣身后,沉默地走,沉默地看,沉默地等。
第288章 法会因由
并没有让净涪等上太久,这些僧侣就乞讨到了足够的食物。他们低语了几句之后,便又成群结队,往回走。
净涪仍旧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些僧侣一路出了大城,七拐八转地到了一处用低矮的石块围垒起来的小园。
这处小园其实占地面积不大,里头栽种的植株也算不上多奇特,放在景浩界里大概就和一块普普通通的山地差不了多少。
但净涪看着里头遍布虚空充沛天地的佛光,脚下顿了一顿,才继续跟了上去。
他心中明白,这里必有大圣。
因有圣,哪怕此地原本普通至极,也是圣境。
走在净涪前面的僧侣不知净涪心中所想,浑身却是不自觉地变得放松,就连脸上也显出了一分笑意。
他们加紧了脚步,一路转过大大小小的树木,走入这处小园的中央。
这处小园中央位置是一片平整宽大的生长着绵密野草的平地,平地正中央处,又有一株需得三人环抱才能囫囵围拢的菩提树。菩提树的树下,又有一个方形的印子,那一看便知是某个坐具长期摆放在那里留下的痕迹。
净涪张目看过片刻,心中隐隐有感,便就收回目光,跟在那几个僧侣一道,选了一处空地坐下。
这一个园子里稀稀落落地坐了一些僧侣,外头还不时地有僧侣捧着装着食物的瓷钵进来。
先到的这些僧侣哪怕已经将盛着食物的瓷钵放到了跟前,却也没有急慌慌地动手,而是闭目静坐,安然等候。
净涪自也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
不知为的是什么,即便有僧侣自他这边取道而过,也有僧侣在他身侧不远处的空地上落座,可经过他这边的人会绕过他,想要落座的人会挑选与他间隔出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落座。
这情况,似是知道净涪所在的这个位置有人一般。
但倘若说他们真的看到了净涪又不太像。因为哪怕他们打净涪的身侧经过,在净涪身旁不远处落座,这些僧侣也没有谁看净涪一眼,和净涪说上一句,或是和净涪行上一礼。
净涪就像是介乎于虚实有无之间,神异无比。
这种状态,饶是净涪也不觉被挑起了几分兴趣。
他伸出手去,从地上的野草中扯下了一片草叶,拿到眼前细细地看。
碧绿的草叶纹理清晰可见,草叶的撕裂口处甚至还有些淡绿的草汁溢出,在那撕裂口处摇摇欲滴。
净涪看得两眼,伸手拂了拂,便就直接将那草叶放入了口中。
他嚼了嚼,草汁凉凉的,草叶那粗糙的纤维有点涩。
味道不怎么好……
净涪将那草叶吞了下去,便就微微垂下眼睑,细细感觉那片被吞入腹中的草叶。
如果是凡人,他大概只能体味到那一片草叶被他吞入腹中的感觉,大概只能记得口腔中残留的草汁的味道。但作为一个佛修,净涪却能清楚地看见那一片被咬得有些变形的草叶自他的口腔滑落,通过肠道进入胃部,又在胃部被胃液分解的整个过程。
净涪耐心地看着,细细地感受着,甚至到了那片草叶的全部汁液纤维都被他的胃液分解殆尽的最后,他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真的就和他曾经吃饭那般无二。
净涪撩起眼皮,放开视线去望向那一株巨大的菩提树下。
那位置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一个人。
只是一眼,净涪的心神便是一阵恍惚,
原本靠坐在暗黑皇座上似睡非睡的魔身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双手搭放在扶手上,抬头望向静和寺的藏经阁处。
静和寺藏经阁里,净涪仍旧稳稳地站在那一片一字字闪烁着浮现的贝叶面前,面色平常,眼神安稳。
魔身皱了皱眉头,略等了等,便就视线一虚,望入了净涪识海之中。
识海之中,佛身也在睁眼望着外头。
但和魔身不同的是,佛身的目光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他的视线焦点稳稳地落在净涪本尊身前的那一片贝叶上。
察觉到魔身的视线,佛身挪开了目光迎了过来。
佛身本也敏感,饶是魔身眼神面色俱是平常,没有露出丝毫端倪,他也能察觉到魔身隐隐的不安和烦躁。
可真是难得啊……
看着这样的魔身,佛身也不由得笑了笑,心底更是忍不住升起一个小小的念头。
要不,就让他再担心担心?
不过他也就是这样想想而已,并没有真的这样做。
到底同是三身之一,耍他不也是在耍自己,何必呢?
佛身心底摇摇头,迎上魔身的目光里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笑意,他什么也没说,只冲着魔身点点头,便又移开了目光,重新落在那一片贝叶上。
虽然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但佛身的态度已经足以表明一切。
魔身轻呼出一口气,重又放松了身体靠上椅背。但这会儿,他却直直地盯着上头藏经阁里的净涪本尊,视线再未挪开过半分。
佛身的眼角余光瞥见魔身那边的动静,虽然了解魔身的忧心,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摇了摇头。
如果佛门这些大德大圣真的容不下魔身,那早在当初他们拿到第一片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那时候就出手了,如何会等到今日?魔身的存在,哪怕是后来才成形的,也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有苗头了。更何况,在受比丘戒那会儿,他们可还是见过世尊阿弥陀和准提佛母呢,那两位不也没说什么么?
照他说,反正两位佛门世尊都默认了,他们也完全不需要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真要那个样子,他们还不如脱离佛门,直接当一个散人来得自在呢!
佛身想得没错,净涪此时的处境虽然真假难明,虚实不定,但在那一阵恍惚过后,他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什么事情都没有。
净涪从那种难言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后,也不固执地再去张望那坐在上首的那位尊者。他谁都没再看,而是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心力收入心底,去体会刚刚那一阵恍惚中生出的难言感悟。
便是净涪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他自己在刚刚的那一阵恍惚之前看见的都是些什么。
仿佛是一个人,又仿佛是他自己,也好像是一片智慧光,再细想又似乎是他心中曾经了悟的种种佛理……
难以言说的同时,也似乎难以确定。他这一眼似乎看见了很多,又似乎只是一点点。越想分辨得清楚,就越是模糊难明。
净涪果断地将自己的思绪抽离,不让自己的心思再钻入那一眼中。
净涪那一眼所见的诸般种种也没有纠缠为难净涪的意思。他要将思绪抽离,那诸般种种便让他将思绪抽离,自己仍旧完好无损地留在净涪的思绪中,如圆如轴,如光如霞,不染微尘。
净涪定了定神,最后看得一眼思绪中那模模糊糊的混沌一团,便就睁开眼睛。
他的视线直直地停在前方。
而净涪的前方,坐了一个个僧侣,所以净涪目光所及,就只有一个个僧侣的背。
净涪看了一阵,才将目光一寸寸地往上挪。
因着净涪的动作太慢,足足过得了好半响,净涪的目光才又望见了前方那株菩提树下的那个人。
是的,那是一个人。
这一次净涪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一个人。
净涪本没有见过这个人,本不该知道这个人的称号姓名,但在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净涪的心底便就升起了一个名号。
释迦牟尼。
随着这个名号出现的,还有净涪心底的那一层莫名而来的明悟。
释迦牟尼,佛门三世尊之一,又号……如来佛祖。
净涪双眼眼神忽然一空,满心满眼只有上座的那一个人,只有如来两个字。
他两眼看着那个人,心里咀嚼着“如来”两字,心头若有所悟,但到底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只觉茫然。
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可他却也明白,到底还是时候未到。因为时候未到,所以玄机未解,真要为此着急,反倒会误了自己。
净涪微微摇了摇头,便将这事放在一旁,仍旧张目望向上首。
他本以为自己失神愣怔的时间不短,此间的种种该是错过了些什么才是,然则待到净涪睁眼望去的时候,上首的那个人仍旧托着那个瓷钵,慢慢将瓷钵中的食物咀嚼吞咽。
他吃得很认真,很仔细,哪怕他那瓷钵中的食物精细、粗糙皆有,荤素齐全,冷热不一,甚至有些根本就是昨日里的剩饭剩菜,他的态度也是一般无二。
看着他咀嚼吞咽食物的态度和姿势,净涪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感激、悲悯、宽恕……
他是在吃饭,但他又不是在吃饭。
如果仅仅是感激,净涪还是能够理解的。因为他也曾经跟随在一队僧侣身后,看着他们向城中居民乞食,知道此地百姓生活艰难,为了一碗吃食,他们大概要付出一整日的劳作。
此中艰辛,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出身富贵的净涪不能体会。但看着城中百姓的衣着饮食,甚至是举止面色,他又觉得能够理解。
可是悲悯和宽恕,更甚至是其他……
净涪看着上首的那个人,默然无语。
但在这一阵默然中,净涪却看到了因果。
百姓向僧侣施之以食,此食乃为善因,僧侣化之,归还百姓以善果。
此乃善因和善果。
并不像净涪前世在景浩界部分佛庙所见的那样,僧侣向百姓讹诈钱财食物……
那个人吃完瓷钵中食物之后,又等了等,等到这小园中的所有僧侣都吃完各自的食物后,才又领着众人去到一条溪流边,撩起衣袍站在一处石块上,就着溪中流水将他手上的瓷钵洗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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