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忽然转到了宋沅言身后的许其琛身上,“奇怪了,也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怎么的,这小伙子倒像是我家雁茵素描上的人物,也是这样一身长衫……”
雁茵?难不成就是何小姐?
宋太太愣了一下,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强撑着笑脸,解释道,“这是我家小言的贴身仆人,阿霖啊,还不向何太太行礼。”
何太太听到家仆二字,脸上露出一丝惊异,“哦,原来是这样……”
许其琛非常识相地行完礼,“太太,管家交代给的账本我还没有算完,我先下去了。”
宋太太点了点头。
许其琛立刻离开了前厅,心中暗觉不好,原以为何小姐这边开诚布公地谈完,算是可以放一放了,没想到竟从何太太这边露了马脚。一心想凑成这桩婚事的宋太太还不得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吗?
许其琛叹口气,就算没有何小姐这档子事儿,把人家的宝贝儿子拐走了,也够她气一壶的了。
一点也不冤枉。
怪得是,之后的数天,宋太太都当做没有知道这件事似的,可许其琛却不敢放松了警惕。
某一天的晚餐时,宋家老爷说起了安平区新建的百货公司工程,宋沅言不吭声,但最后宋老爷还是把这个担子放在了宋沅言的身上,“你明儿一早就过去,监督那些人。”
宋沅言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大哥一个人就可以,我去委实不必要,只会添乱。”
宋太太在桌子下踢了踢宋沅言,他这才答应了。
见这事儿定了下来,宋太太放下刀叉,开口道,“前些时日,妇女慈善会的会长搞了个捐款,在城东头租下个教堂,想办个慈善小学,这不马上年关了,可以收留些流落街头的小孩子。”
“这是好事啊。”宋沅言接过话茬,“母亲就该多做些慈善,比打牌好多了。”
“别插嘴。”宋太太说着,又咳嗽了一声,“现在地方是弄起来了,可缺的是人手,尤其是国文教师。我瞧着,咱们府里阿霖就挺好,教教小孩绝对是够的,这活儿也不累。”她稍稍侧了侧身子,看了一眼许其琛,“阿霖你说呢,正好小少爷这些天忙得很,你也不用跟着他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许其琛躬着身子点头,“太太决定就好。”
“我不!”宋沅言将盘子一推,“他走了我怎么办?”
宋老爷咳了一声,“难不成你要让阿霖跟你一辈子?年纪也不小了,少爷脾气收一收。”
宋沅言即便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听见宋老爷这样说了也没办法再发作。
宋太太对着许其琛倒是笑得和善,“我呢,知道你的腿脚不便,这个工作也不长,你就顶一阵儿,等到那边不缺人了,你再回来。”
宋太太做事也体面,没有像许其琛想得那样,直接甩着面孔骂他攀高枝儿,再把他轰出宋公馆,这已经是万幸了。至少他还可以腾出一两天的时间,在这里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行礼,想一想下一步的对策。
许其琛拿了几件冬衣,又从柜子里翻出个小行李箱,叠好了放进去,走到书柜边挑了几本自己还算喜欢的书,放在衣服上。
好像也没什么可拿的了。
许其琛一转身,看到了架子上放着的手杖,取了下来。
这才算是真正属于它的东西吧。
可是太贵重了,带在身边如果被偷了怎么办。
他的手不自觉摩挲着手杖上的花纹,发现与蓝宝石相对的反面,似乎有不太一样的花纹。
拿近了一看,是法文。
Mon trésor.
许其琛大学的时候选修了法语,学得还算是不错。
为什么宋沅言要刻这一句呢?
刻个霖字好像更贴切一些。
正思索着,门忽然被打开了,许其琛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杖,抬头一看,是宋沅言。
“你在收拾行李么……”
许其琛将手杖放在桌子上,点了点头。
宋沅言将门关上,走到了许其琛的身边,一把抱住了许其琛。
许其琛笑着说,“这也是外国人的礼仪吗?”
宋沅言的下巴抵着许其琛的肩膀,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抱你,我每天都想这样抱着你。”
这种平铺直叙又毫无技巧的情话,许其琛格外受用。
“何雁茵现下是我的头号公敌,她想把你抢走,没抢走也便罢了,现在又害得我们被拆开。”
许其琛笑个不停,“你还可以再幼稚一些。”
“你去了那里,要和一堆小孩子在一起,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宋沅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到时候我便又多了一群小敌人。”
许其琛的两只手臂箍着他的腰,“你怎么小孩子会喜欢我?”
宋沅言顿了顿,“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一定很喜欢小孩子,这一去怕是再也不会惦记我了。”他叹了口气,一副失落无比的样子。
“你倒是没说错 我是挺喜欢小孩子的。”许其琛接了话茬,看见宋沅言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又摸着他的背接道,“所以我才这么喜欢你,因为你比小孩子还幼稚。”
“你等着,”宋沅言松开了许其琛,一脸的郑重其事,“我总是会把你接回来的。”
许其琛将那个行李箱拉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习惯,摸了摸宋沅言的头,“好啊,我就在那个小教堂里,等着你来。”
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触发了什么什么机关,宋沅言一下子吻住了许其琛,手臂紧紧地圈住了他,强势的贴近让许其琛不断地后退着步伐,就这样被他这样搂着逼到了那张红木四方床上。
许其琛的理智还在阻止着他的沦陷,他仰倒在床上,手用力地推了推宋沅言的前胸,从他的吻中挣脱出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你疯了?”
宋沅言再一次吻上他的嘴唇,用这样的方式回答他的问题。
就是疯了。
你不在身边的事,连想想都觉得难受。
许其琛能够感觉得到,他的牙齿缓慢地噬咬着他的嘴唇,也想发狠重重地咬一口,可又舍不得,只能这样磨着。宋沅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鼻骨,一点一点烘热了他的体温。
许其琛心下一沉,伸出舌尖,舔着他陷在自己唇上的牙齿,顺着那齿列,摸索着,寻到了那颗最为尖利的牙齿。
湿软的舌尖轻盈地从那锐利的尖角滑过。
宋沅言愣了愣,下意识松开了他。
许其琛抿着嘴笑起来,抬起身子凑到他的耳朵边,亲了一口他耳廓上微微凸起的软骨,然后轻声耳语。
“你有一颗牙很尖,我一直想舔舔看。”
温柔的音色,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罩住了宋沅言的心。
就在他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敲门声不合时宜地传来。
“霖哥儿,车子备好了,准备出发过去那个学堂了。”
许其琛连忙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被宋沅言扯开的衣襟,见宋沅言丧着一张脸,亲了亲他耷拉着的嘴角,“我要走了。”
说着走到桌子边,拿了行李箱和手杖,轻声对依然躺在床上的宋沅言说,“你一会儿再出去吧。”随即开门,跟着站在门口等候的小丫头离开了。
宋沅言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床幔,将许其琛的被子展开盖住了头,用力地嗅了嗅被子上残留的气味,觉得头晕,胸闷,满脑子都是刚才他温柔笑着的脸。
舌尖不自觉舔了舔自己那颗虎牙,心里酥酥麻麻的,又有些发酸。
像是得了很重的病。
好不了的那一种。
司机开车把他送到了城东边的一个教堂,是七年前一个住在江衢的外商建的,可是教堂这种地方原本也就只有一些受过西洋教育的小姐公子才会来访,这里又地处偏僻,头两年还算热闹,渐渐地也就无人问津了。后来那外商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这教堂就算彻底撂下了。
从外面看,确实建得挺漂亮,只是里面落了太多灰,看起来旧旧的。许其琛到的时候里面有不少人,多是女孩子,有几个穿得很是漂亮的小姐,想来应该是妇女协会的成员吧。
他敲了敲大门,里头的几个女孩子转过头。
“我是宋太太派来的,暂时顶一下国文教师的职位。”
几个小姐交头接耳了一下,一个穿着长裙外搭小坎肩的小姐走了过来,许其琛看了看她,心想大概是个管事的,可奇怪的是,这个小姐看他的眼神却不太对。
她拨了拨自己如水的垂发,翻了翻手里的一个小本子,“你就是孙霖?”
许其琛点了点头。
她绕着许其琛转了一圈,看得许其琛心里发毛。
“你不记得我了?”
许其琛凝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在下……”
后头的几个姑娘捂嘴笑道,“连林念之都不认识,宋家这是派了个什么人。”
林念之。许其琛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又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小姐。看见她一副高傲的表情。
啊,这次没烫头发,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没能认出林小姐,实在是失礼。”许其琛拱了拱手。
这林小姐上次误会了他和宋沅言,弄得不欢而散,许其琛心里犯嘀咕,她当时便认定了自己和宋沅言有一腿,该不会找他麻烦吧。
林小姐哼了一声,紧了紧自己的小坎肩,“怎么,你今日换了工作,你家少爷也不过来瞧瞧了?”
“少爷忙着公司的事,一时抽不开身。”
“你倒是会替他开脱。”林小姐转了身,“妇女会的会长是我的母亲,我便是这里的负责人。你既来了,就要好好担负起教员的职责,其余的我不会过问。”说着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许其琛,“明白了吗?”
许其琛没想到,这个林小姐竟主动避开了之前那件事。
“明白。”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伙计,都是林念之请来的人,一群人帮着把教堂收拾了干净,又添置了一些教具,这才勉强像个学堂的样子。
许其琛正帮着给黑漆木板钉钉子,当做黑板用,外头忽然闹哄哄的,放下手里的东西一看,原来是那些孩子们来了。几个姑娘出去迎了迎,这些孩子们有大有小,最大的已经有十一二岁了,最小的也不过三四岁,正是隆冬腊月,一个个身上穿得很单薄,有好几个脚上的布鞋都磨破了,露出生了冻疮的脚指头。
许其琛看得心里怪难受的,林念之走到他身边,“你去帮我把那个大箱子弄过来,我搬不动。”
许其琛嗯了一声,走过去把靠在墙角的大木箱搬过来打开,里头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棉袄棉裤,林念之将这些衣服拿出来,“你们排排队,老师给你们发衣服。”
小孩子们看见新衣服欢喜极了,一个个手舞足蹈,几个稍大的脸上似有抗拒之色,其中一个个子不小的男孩儿开口,“为什么要给我们衣服?”
林念之愣了愣,她可从来没料到这些孩子会问这样的问题,哪个小孩不喜欢新衣服。
“是校服。”许其琛开口,“你们来了这儿是要念书的,穿校服就代表你们是学生了。”说罢将拿出两件大些的衣服递给这个男孩,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蚊子叫似的说了声谢谢。
林念之连忙接过话,“没错。原本还有鞋子的,统一服制嘛,但是先生不知道你们的尺码,等会儿咱们量一量,先生再去请工匠给你们做。”
分发完衣物,林念之便带着孩子们去了教堂后头,那里有两溜平房,以前是个不小的卫生所,后来倒闭了,这两排房子也没了人住,正好可以给孩子和老师当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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