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节约资金的方法是季文渊直接放开一点对自己精神力的约束，用精神力对季衍禹的躯体进行快速强化。这个世界的生物，强化肉体可以增强精神力，而精神力也可以反过来滋养躯壳。

　　虽然理论上而言，过于强悍的精神力也会使身体无法承受而崩溃，不过季文渊认为自己有能力控制好这个度——真正使他放弃这个念头的是，如果他用自己的精神力强化季衍禹的身体，那么最终这个身体就会变成“季文渊”。

　　每个人的灵魂都与自己的身体完全匹配，如果两者间出现了差异，那强势的一方就会对弱势的一方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季文渊并不想这么坑这位自己的“血脉后裔”，于是只好选择稍难一点的办法，这样等季衍禹回来，他的精神力就能在短时间内被反哺成长为中级异能者，也不会丧失自我。

　　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季文渊仰躺在床上，明明身体疲倦到了极点，但隐藏在其中的强大灵魂却清醒无比。

　　半个多小时的沉默后，季文渊缓缓睁开了眼睛，将精神力从这具脆弱的身体中一点点抽离，向外铺展开来。

　　宿舍区、军营、星舰停放仓库、郊区、城市……

　　他避开了所有探查、封锁精神力的装置，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

　　三千年的时光让所有属于他那个时代的痕迹都淡去，如今他甚至不能说一句“物是人非”。

　　季文渊旁观了一会儿着新建的帝都，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晃荡的某人的身影突然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唇角微微上挑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而就在这时，他扩散开的精神力突然捕捉到了一个黑发的身影——那是联邦元帅“霍德.莱尔”。

　　“元帅大人，这三天的视察感觉如何？”

　　霍德对着自己面前散发着高等异能者气息的将军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貌微笑：“希德恩将军的练兵能力果真不凡，我已经看见了联邦腾飞的未来。”

　　健壮的中年将军哈哈大笑：“元帅大人您过奖了！我送您进去？”

　　“不用了，将军这一天下来想必也觉得疲倦，不如早些休息。”

　　“是有些累了，那元帅大人也要好好休息，联邦的未来可都靠你了呢。”

　　霍德和他客套完，步态从容地走入军部接待楼，没几步便迎面走来一位气质干练的女人：“元帅，西36区的监察院分院长上报说想要申请一批物资进行房屋改建；北12区……”

　　霍德听她说完，微笑着摆手道：“这些我会处理，资料都发过来吧。”

　　“好的，那您处理完请早些休息。”女助理面无表情道。

　　霍德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季文渊的精神力跟随他进入屋内，就见到这个一直保持着淡然微笑的青年渐渐收了笑容，背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流露出浓浓的疲惫。他仰头看着天花板顶上那盏明亮的吊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最终还是认命地回到桌边坐下。

　　霍德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一封封的邮件看下去，同时迅速开始编写新邮件。

　　“关于西36区的申请要求批复：驳回。目前联邦正处于一触即发的备战状态，一切优先供给武装部队，没有多余的财产进行不必要建设……”

　　“关于北12区的调令申请批复：驳回。联邦军用星舰正驻守于资源星以防星耀帝国进行掠夺式偷袭……”

　　“关于……”

　　季文渊看见他将所有文件批复完成，但是一封都没有发送出去。三个小时后，霍德写完最后一份，停下动作看了看，单手捂住自己的脸沉默片刻，再次从头开始修改。

　　“关于西36区的申请要求批复：建议推后。目前联邦的军事力量尚未恢复到巅峰状态，以防星耀帝国的威胁，一切资源需优先供给武装部队。联邦的财产储备并不充足，民生建设最好留到外患解除之后……”

　　“关于北12区的调令申请批复：建议雇佣民用星舰。联邦军用星舰正驻守于资源星以防星耀帝国进行掠夺式偷袭……”

　　季文渊的眉头渐渐皱起。这种谦卑委婉的态度并不该出现在国家最高领导人身上，在诺曼帝国时代，没有人敢违逆上级的合理命令。

　　又是一个小时，霍德终于将文件都发送完毕，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霍德站起身看了看卧室，没有过去，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一套微型光学伪装设备佩戴好，给自己换了一副平凡的面貌，而后悄然推门走出了接待馆。

　　接待馆的监管远不如军队里严密，又因为是在最外围，所以霍德没花多大功夫便来到了军营外的城市中。他好像漫无目的地在闲逛，最终停在了一间酒吧门口，犹豫了片刻，走了进去。

　　季文渊游离在外的精神力开始汇集凝聚，很快便在酒吧门口形成了一道宛如实体的意志虚影。他用精神力扭曲了身周的能量场，让监控蜉蝣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后悄然进入酒吧。

　　他在酒吧无人的角落里发现那位偷跑出来喝酒的元帅大人。

　　“幽蓝？喝这么烈的酒，你是心情不好？”

　　霍德听见有人说话，迷迷糊糊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格外深邃平静，无形中就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但奇怪的是他好像怎么也看不清这男人的脸。不过他现在已经有点醉了，于是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习惯姓露出微笑：“啊，是有点烦。”

　　季文渊温和道：“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霍德点头，看见他坐下后也给他倒了一杯酒：“相逢即是有缘，我请你喝。”

　　季文渊笑了笑，端起透明杯子抿了一口。他如今是精神体，无法感受到‘幽蓝’那种灼烧口腔的辣，于是只好用精神力蒸发掉喝下去的一点点液体，有些怀念地说道：“我有好多年没有喝过幽蓝了。”

　　霍德笑了起来：“我也是！上次喝……好像是四年前？不过那次喝完后，难得的一觉睡到天亮呢。”

　　季文渊晃了晃酒杯，看着那深蓝近黑的酒液中仿佛有细碎的星光浮沉：“你喜欢这种酒吗？”

　　“其实味道也就一般。我只是喜欢它的颜色，看上去很神秘，很沉静。”霍德说着说着就开始自嘲，“比我这种浅薄的傻子厉害多了。”

　　季文渊动作微顿，没有接话。半晌后他才再次开口：“我觉得你有点像季海耀。”

　　霍德懵了懵，反应过来后开玩笑说：“啊，三千年前的那位议长大人？那真是我的荣幸。不过如果你说我像季文渊我会更开心的。”

　　季文渊：“……”

　　

 

    

第42章 不存在的人

　　季文渊默然片刻, 最终还是顺着他道：“嗯, 你有点像年轻时的季文渊。”

　　“你真是太……”霍德呵呵笑着, 单手托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端起来一口闷掉，“要是真像就好了。”

　　他神色间带上了几分抑郁, 眼神放空, 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季文渊放下酒杯，沉声道：“你要相信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 毕竟你也很年轻。”

　　霍德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说得好像你知道我几岁一样。”

　　“我猜你大约五十岁。”

　　“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你说话的方式让我想起了我的老师。”霍德笑着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他还陪着我，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被迫担负起重任……实在是太辛苦了。”

　　季文渊说道：“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即使是年轻时的季文渊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

　　“哦, 你这么安慰我，让我觉得你是个历史学家。”霍德道，“还是你提前看过那部纪录片了？”

　　季文渊没有开口，他就眼神迷离地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听说，联邦为了激起民众对星耀帝国的反感，特地批准调用三千年前保留下来的监控，根据历史记载制作了三部记录片——是关于诺曼帝国建立到二十年前那场战争的。”

　　霍德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抬手半掩着眼睛, 季文渊察觉到他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水汽。

　　季文渊放下酒杯, 将手搭放在膝上，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位年轻的元帅绝对算是生不逢时。他是自然诞生的控制系异能者, 但是他的父母并不打算结婚养育子嗣，于是他就像很多和他同样情况的孩童一样被送到了诺曼帝国中央培育基地，在年幼时便展现出了极其出众的天赋。

　　他没有进入高等异能者培养院，而是跟随了一位退位的八级异能者议会议长学习。

　　在他二十八岁之前，他的未来一片光明，甚至都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议长。但就在那一年，生物研究院的院长亨顿突然露出了爪牙，他联合高等异能者培养院的掌控者以雷霆之势控制众多身居要职的高级异能者突袭了国会和情报部，同时，大量接受了异能激活图纹植入的后天异能者毫无原有地叛变，为诺曼帝国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灾祸。

　　人们直到此时，才知道异能激活图纹中竟然隐藏着精神干涉回路，会潜移默化地入侵图纹植入者的思维，对他们产生精神暗示效果。而那些出身于高等异能者培养院的异能者则早已在这百年中被引导着改变了观念，他们不再忠于诺曼帝国，而是被要求向亨顿宣誓永远忠诚。

　　最糟糕的是，这些被引导着背叛的人中就有上一任异能者议会议长阿尔。在阿尔背叛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能如同三千年前那位同样出身于高等异能者培养院的传奇议长季文渊一样，将诺曼帝国引入另一段辉煌。

　　毫无疑问，阿尔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他摆脱了亨顿的控制，甚至反过来一点点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幼时所受的教育终归在他心里埋下了野望，他不甘心于担任“五大帝国领袖之一”——他想要成为唯一的王。

　　在那场分裂战争结束后，无数高等级异能者埋骨沙场，上任老议长身受重伤，勉强支撑了三年便撒手人寰。霍德作为议长继承人第一序列，在多方制衡推动下提前以中级异能者的身份坐上高位，但是在诺曼帝国，早已习惯了强者上位的人们是很难接受一个远弱于自己的家伙对自己发号施令的。

　　霍德这二十年的处境有多水深火热可想而知。

　　年轻的元帅深吸口气，起身对季文渊笑道：“很高兴遇到你，真可惜我现在不得不回去了。”

　　季文渊也站直了身体，微笑着缓缓道：“未来的荣耀将属于你。”

　　霍德却仿似身处迷雾之中，神色恍惚，踏着醉酒的飘忽步伐回到了接待馆。在他踏入房门的那一刹就像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努力回忆刚才经历过地一切。

　　他的额上渐渐渗出冷汗，十分钟后终于放弃回忆，勉力平静下来打电话给情报部：“帮我调取帝都军区附近那所‘GEF酒吧’今天3:00到5:00之间的监控。”

　　监控很快发来，视频中他看见了自己，但也只有自己——没有人坐在自己旁边，没有人与自己说话，也没有人拿起自己多倒的那杯酒。

　　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

　　白塔联邦南43区，澄海娱乐公司总部职工宿舍区。

　　“……你的困境，我能为你逆转，而你要付出的就只有二十年岁月。”

　　蜷缩在地上的落魄男子嘴唇颤抖，他死死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金发神灵，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嘶吼道：“我交换！我要让他们全都后悔这么对待我！我要让他们跪在我脚边哭泣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