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烽拿出一罐喷雾喷在高晁的伤口上，用绷带缠了几圈，然后把人拉起来，环顾四周说：“这里不安全，你有落脚点吗？”

　　高晁握着齐烽的手臂，感受到男人的强壮。他点头说：“有个能住的地方，你要去吗？”

　　齐烽笑了一下：“如果方便的话。”

　　方便，比方便面还方便。高晁刚来的时候希望能一个人静静，但现在他恨不能身边围满了人才好。他单腿跳着上了四轮摩托，齐烽发动车子，在他的指示下往居住的地方开去。

　　适才的骚动惊醒了沉眠的城市，回去的路上，高晁看到一个个废墟堆后、一条条巷子里潜伏着的影子。从那些影子的行动举止来看，可能不是食腐者，而是人类。看来这座城市里还隐藏着一些幸存者，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他们都各自为战，既不想当英雄去救人，也不想冒险去找个不知善恶的同伴。

　　高晁和齐烽，大概算是异类了。

　　两人回到最初的废墟，齐烽把四轮摩托停在路上，扶着高晁回到小窝，让他躺下来休息。小窝太小了，连高晁都站不直，更别说身材高大的齐烽了。安置好高晁之后，齐烽就坐在毯子外面，悠然地靠在墙上出神。

　　高晁觉得现在应该跟新同伴沟通一下，以便于建立深厚的革命情谊。他坐在床脚，自我介绍了一番，不过齐烽似乎没什么兴趣，似听非听，有点像是要睡着了。

　　等高晁磨叽完，齐烽才礼貌姓地说了几句与自己有关的事。末世之前，他是一名退役的军人，正发愁退役之后要做什么工作的时候，可怕的危机就爆发了。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他凭着自己的实力独自活了下来。

　　高晁很佩服他，眨着星星眼问他：“你打算留在这个城市吗？”

　　齐烽摇头：“只是路过而已。”

　　高晁：“那你要去哪啊？”

　　齐烽笑了一声：“到处都是这个鬼样子，还能去哪。”

　　沉默几秒钟后，齐烽收敛笑容，沉声说：“浊雾要过来了。”

　　自从末日危机爆发之后，整个星球的生存环境迅速恶化，除去气候变化和自然资源遭到污染，每隔一段时间，地面就会渗出一种浑浊的气体，看上去像是浓重的雾霾。最开始，这种现象只发生在南部区域，被那边的人称为“浊雾”。

　　雾气的成分不明，一旦出现则是伸手不见五指。更可怕的是每当浊雾出现，一种未知的怪物也会随之而来。他们躲藏在雾气之中，快似风、形如影，杀人于无形，连食腐者也不敢在浊雾升起的时候到处乱走，全都找地方瑟缩躲藏，可见这种怪物是多么恐怖。

　　目前军方最后的基地位于海上，很多人曾经想要一路向南寻找基地，但浊雾在这时已经开始扩散，每次出现的时候笼罩的区域越来越多，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没有人能够突破那些看不见踪影的怪物，幸存者们被逼得只能向北撤退。

　　听齐烽的意思，浊雾可能很快就会抵达这座城市。高晁喝了口水，说：“那你是准备去北方了？”

　　齐烽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北方气候寒冷，受灾情况比其他地区轻，说不定低温对浊雾也有延缓作用。反正也只剩下这一条路，是死是活去了再说。

　　高晁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刚要开口肚子便发出没出息的呻/吟。他这才想起，今天外出还没找到过吃的呢。

　　太阳快要落了，齐烽去车边拿东西，掀开后面蒙着的布，高晁看到了一个很迷你的机器。那是一台简易的过滤器，齐烽弄了点水喝，随后翻出一盒罐头回来。

　　他拿出刀子打开罐头，高晁闻到了一阵肉香，肚子里的反应更剧烈了。齐烽倒是没打算吃独食，分给了高晁一半。

　　“谢谢。”高晁翻出一个小盒子，装着半块午餐肉，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等到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把脸从盒子上抬起来，“你准备在这里逗留几天？”

　　齐烽早就吃完了肉，靠在门口抽烟：“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早上离开。”

　　这个时期还能抽上烟，可见这个男人日子过得还不错，也进一步证明他的实力很强。高晁舔了舔嘴角的肉汁，小心翼翼地说：“你是在等物资包吧。”

　　齐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每个月军方的海上基地都会派出几架无人机投放物资包，包裹里有干净的水、罐头和一些药物等，对于苟且偷生的幸存者来说弥足珍贵，也因此成了抢夺的目标。

　　这座城市也是投放的地区之一，齐烽计划后天才离开，显然是在等明天的物资。

　　“抽吗？”齐烽把手里的烟递过来。

　　高晁接过来抽了一口，又还回去。抽烟解决不了忧愁，一旦上了瘾，以后没的抽才难受。他躺下来，忍着腿伤的疼痛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两人吃了简单的早餐，高晁问起齐烽，他一路过来的情况如何。齐烽淡淡地说了一句“遍地尸骨”，就不愿再多说了。

　　看来情况非常不乐观，为了避免出现任何倒霉的情况，高晁让系统再给他放几遍《好运来》。

　　下午的时候，阴沉的天空中传来沉闷的声音，一直打盹似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走到了废墟的最顶端。高晁也听到了飞机的声音，爬起来说：“什么方向？”

　　齐烽观望了一阵：“西南。”

　　高晁没有去过这个城市的西南角，不过食腐者大部分聚集在市中心，那边相对应该好一点。然而等着物资包投放的可不止一个人，昨天他已经看到了隐藏的活人，想必接下来即将是一场争夺战。

　　但高晁对齐烽很有信心，连一群食腐者都可以消灭的男人，还怕几个流浪汉吗。

　　就在齐烽准备动身的时候，一片阴云自地面滚来，仿佛淡淡的烟尘覆盖在城市的西南角。齐烽的脸色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淡定。

　　高晁从他的脸色当中得到答案，那应该就是从南部地区一路向北扩散的浊雾，想不到这东西来得这么快。眼看着一个降落伞落进那片灰雾之中，两人的心里都是一沉。

　　齐烽皱眉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冒险过去把物资包拿到手，免得被人捷足先登。现在浊雾还不是很浓，又在城市边缘，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毫发无损地回来。

　　看到男人跳上四轮摩托，高晁有些担心：“如果情况不妙，就放弃物资包吧，以你的能力想要再找到物资不是问题。”

　　齐烽冲他点点头，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高晁已经做好了跟齐烽一起离开的打算，虽然齐烽看上去像是个独行侠，但更像个末世里的孤胆英雄。否则他也不会浪费子弹和药物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现在高晁一瘸一拐，一旦浊雾继续侵蚀这座城市，想跑都跑不了，留在这里纯属等死，试问一个有着英雄主义情结的男人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想到这里，高晁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橙色的袜子在空中挥了挥，眼含热泪地冲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说：“大兄弟，你一定要回来啊，人家在这里等着你！统哥，走起~”

　　系统默默地播放好运来——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高晁：“嘿！”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高晁：“嘿！”

　　系统听得处理器疼，就把音乐关了。高晁不服，跟系统吵了起来，一直吵到天黑，他们决定分手、绝交、离婚。

　　高晁回到小窝里用毯子把出口封住，瘫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这个城市的声音。

　　没有任何动静，人，怪物，好像都死了一样，毫无声息的安静令人心神难安。

　　他摸了摸额头，有点发烧，希望不是腿上的伤口发炎，在药物稀缺的情况下，他会死得很惨。

　　迷迷糊糊中，他依稀听到马达的声音。高晁缓缓睁开眼睛，不知今夕是何年，直到沉重的脚步声来到门口，才确认不是幻觉。

　　“齐烽？”高晁试探着叫了一声。

　　门外有人“嗯”了一声，独特的浑厚嗓音的确是齐烽没错。

　　敏捷的瘸子一跃而起，兴奋地扑过去掀起毯子。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与黑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沉默着递过来一个包裹。

　　高晁伸手接过来，这分量还不轻呢。齐烽果然如同他想的那么威猛，很顺利地把物资包抢到了手。他对齐烽敬佩不已，想为他鼓掌打尻，还想为他唱一首今儿个咱老百姓，真呀么真高兴……

　　他笑着抬起头，正要问问齐烽具体情况，却见男人的身影一晃，直挺挺往后倒去，像根木头似的顺着废墟的坡度重重滚了下去。

　　高晁：“……”送完快递就走，大兄弟你好敬业啊。

 

    

第44章 极乐净土02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响, 男人僵硬的身体滚到了底，之后再无声息。高晁丢开怀里沉重的背包，瘸着腿以最快速度下去, 小声叫着齐烽的名字。

　　齐烽没有回应，高晁从他身上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着，借着微弱的火光, 看到男人脸上全都是血，眼睛、鼻子、嘴里还在不断往外溢出。

　　他在男人脖子上摸了摸，又拍了拍人胸口，颓然坐倒在地。齐烽已经没有了气息和心跳，就这么突然暴毙, 彻底死了。

　　高晁往西南的方向看去, 夜色凄迷，毫无光亮，即便浊雾仍在, 也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喃喃说：“统哥，我们和好吧。”

　　系统憋了半天，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也对, 咱俩床头打架床尾和,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没有隔夜的仇。”

　　高晁皱着脸说：“我是觉得这个世界我也活不长了, 直接死到下一个世界, 你也就该被回收了, 临别之前就不要闹别扭了。”

　　系统：“……干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高晁指了指齐烽：“连这么强大的男人都死得这么诡异这么凄惨，你觉得我一个弱鸡，能活多长时间？”

　　系统：“你看前几个世界，你不都依靠自己的智障……智慧活下来还完成了攻略任务吗，相信记几，你行的！”

　　眼下漆黑一片，高晁无法对齐烽的尸体进行检查，外面偶尔有些细小的动静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他只好先爬回去睡下。

　　天亮之后，高晁回到齐烽身边，被尸体的样子吓到了。

　　男人帅气的脸严重扭曲变形，根本认不出生前的样貌，他的身体也是一样，浑身都染满了血，分辨不清究竟是从什么部位流出来的。

　　高晁小心翼翼扯开他的衣服，发现他的皮肤变成了紫黑色，轻轻一碰就烂了，流淌出浑浊黏腻的黑色液体。

　　“我靠……”高晁忍不住骂了一句，不敢再碰，粗略看了一遍，实在找不到致命的伤口，又或者说伤口太多，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致命伤，只好放弃了。

　　高晁：“难受啊，还以为遇到了靠谱的伙伴，可以一起亡命天涯，没想到朝生夕死，这么快就天人永隔，嘤！”

　　系统：“炒晁啊，想开点，在这种环境里，这种事也是很正常的。”

　　高晁盯着齐烽那辆酷炫的四轮摩托，流泪的双眼灼灼发亮：“我会继承你的革命遗产，继续前行，你就放心吧老哥。”

　　系统：“……”总觉得画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呢。

　　高晁从附近捡来一条破布——可能曾经是个挺好看的窗帘，盖在齐烽身上。他去四轮摩托上翻了翻，除了简易过滤器，齐烽的背包里还有两个青豆罐头、四包压缩饼干，两包烟，一盒子弹，一个夜视镜，一瓶珍贵的汽油，一张地图。

　　高晁展开地图，在北部地区画了个大红圈，他所设定的净土大概就在那片范围，沿着铁道一路过去，可能得需要好几个月。

　　又从齐烽口袋里找到一把瑞士军刀后，高晁感觉现在自己已经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了。他把军刀放在裤兜里，拿上那把突击步/枪，坐上四轮摩托，往城市的西南角开去。

　　一路上都很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昨天突然涌来的浊雾早就散了，好像从不曾出现过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