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杨骑在马上,弯腰听云继说话。听到这番嘱咐,嘴角微扬,“知道了,我会注意,你也要小心些。”
云继笑着点头,松开抓着缰绳的手,退后半步,看他们钻入密林之中。
四皇子也伸着头,往前面张望,逗得云继发笑,“行了,人都走了,别看了。”
四皇子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顾统领都能猎到什么吃的?”
“不知道,他什么都猎,看遇到什么吧。”云继往帐篷附近走,眼睛注意着四皇子的动静。
虽说四皇子先前气愤填膺地指责华妃一族,可是说起来云继并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在宫中,这四皇子着实没有什么存在感,现在突然冒出来,还堂而皇之地支持自己,其中有没有猫腻,还真是难说。
云继掀开帐篷,却发现四皇子还跟在他身后,不由疑惑地回身看他。四皇子眨眨眼,随后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挠头,“那……我……我先走了。”
“算了。”云继将帘子掀开,做出请的手势,“四弟不如赏光来帐篷小坐片刻。”
四皇子闻言,眼睛马上一亮,钻了进去。周围立着的太监马上机灵地下去给两人泡了茶,放在矮桌上。
云继手中捧着书,冲四皇子扬扬下巴,“四弟不必客气,随意就好。”
四皇子见他目光定在书上,只随意地打量一下四周,觉得没什么意思,随手指了指桌上的书,道:“我可以看这个吗?”
云继点点头,将书往他面前推了推,视线依旧胶着在书上。许是被他这好学的氛围影响,四皇子也真就安静下来看书,连太监进来点灯都没有发现。
云继正看着书,突然听到外面嘈杂一片,不由皱起眉,“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闹?”
边上的太监正要出去询问,就见一个太监突然冲进来,跪在地上,“不好了,殿下,皇上打猎时遇着了野猪群,顾统领为护驾,他……”
“你说什么?”云继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桌上的茶杯。他不等太监说完就匆匆往外跑。四皇子听说皇帝出事,也忙跟着跑出去。
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云继根本找不到想找的人。身边不时被抬过两个被野猪践踏到的将士,让他更加心焦。
“太子,你别急,父皇一定和百官在一起,找找哪儿人最多。”
经四皇子这么一提醒,云继才反应过来。不过他不是分辨哪里人多,而是寻找看守的士兵都往哪里焦急。
云继顺着这些士兵,果然找到了皇帝暂待的地方。
“父皇,您没事吧?”
云继攥住他的袖子,焦急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皇帝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父皇没事,不用担心。”
云继这时也已经将他全身打量完了,听他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去看地上躺着的人。这人正是顾杨。
顾杨见他望过来,伸手捂住嘴,咳嗽两声,再拿下手,唇色更加苍白,“殿下。”
云继马上蹲下身子,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起身行礼。
“顾统领,不必多礼。身体可还好,太医怎么说?”
顾杨眼睛瞄向皇帝,看着他的脸色,将太医的话复述了一遍,末尾还笑着让云继不要担心。
云继扶在他肩膀上的手一僵,随后才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周围的人听他们这亲昵的对话,更加确认顾杨是加入云继一方了。
等到云继关心完,其余的皇子才终于找过来。对于他们的关心,皇帝也都表示无事。但是很明显,这些后来的事比不上云继的。
这倒不是皇帝觉得早来就是孝顺,而是人刚从鬼门关回来,见到亲人难免一时激动,但等到激动褪去,皇上的架子便又端了回来。
皇子们又慰问了因护驾受伤的顾统领。比起对云继的熟稔,对其余皇子,顾杨的表现就很客套了。
云继虽不明白顾杨的目的为何,但还是配合地蹲在他身边,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好了,都不要再打扰顾统领休息了。太医也让他静养。”
皇帝一发话,皇子大臣哪有不从,纷纷站到一旁,像是给顾统领留出一个“静”的空间。
“太子既然与顾统领交好,便留在此处照料一二。”
“儿臣遵旨。”云继一拱手,恭送皇帝出了帐篷。
等人都走远了,云继才瞪向顾杨,还未开口,就见顾杨伸手一指外面。
云继了然,隔墙有耳。
“殿下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小伤。”
“叮嘱你几次要小心,偏不听。这次算是吃到苦头了吧。”
“皇上出事,我一激动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插科打诨了半天,就是不聊正事。外面响起了禁卫军轮换的脚步声,顾杨竖耳听了听,过了一会儿,才抬手示意无事。
云继马上不再演戏,焦急地望向顾杨,“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会遇上野猪群,你又怎么会和父皇在一起?”
云继一抛出几个问题,顾杨揉揉眉心,“慢慢问,不急。”
云继瞪他一眼,又凑上去看看他肩膀的伤,“你这伤,怎么回事?”
顾杨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膀,“没什么大问题,苦肉计而已。”
云继拧紧眉,显然对这苦肉计不甚满意。顾杨不想谈这伤口,随手将衣服披上,拍拍床边的凳子,示意云继坐下。
“那野猪群是我引过去的。”顾杨压压手,让云继把表情收一收,“不过这事儿没人知道。四皇子身边的侍卫只知道我曾遇到野猪群,但是避开了,他们是我救驾的最后证据。有了这个功劳,皇帝就不会轻易动我。”
云继深吸一口气,瞟向他,“所以呢?就算你不这样做,也不会出事。父皇就算忌惮你又怎样?”
“可是我要表明我的立场。”顾杨打断他的话,声音微微抬高,“我有兵权,顾家在军中亦有声望。我的站队足够朝中大臣掂量,而皇帝不能动我。华妃他们避开了顾家,就更可能和皇帝直接安排的人撞上。”
云继不说话了,垂下头鼓着气。他一时任姓不肯杀那腹中胎儿,顾杨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这都是为了他的所谓仁慈。
“后悔了?”顾杨挑眉望向云继,伸手戳了下他气鼓鼓的脸颊,“别和自己置气了。帝王的另一个大忌便是后悔。做过了便做过了,后悔于事无补,不如往前看。”
云继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有兴趣来做太傅啊。”
顾杨不屑一顾道:“我真怀疑你的太傅是如何教的,为君之道真是教的太烂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杨一噎,随即理直气壮道:“看话本。”
云继:“……”
☆、夺嫡之战(十)
先是太子遇刺,后皇帝又险些受伤,这场围猎着实不顺利。而提出这个愚蠢建议的华妃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迁怒,不巧的是,承办这次围猎的,也正是华妃一族。
皇帝这次的怒气太盛,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太管用,让华妃着实老实了一段日子。
云继回到宫里则继续顶着受惊的名头又休养了一阵子。顾杨表明了立场,往东宫跑的更加勤快,和云继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直逼司公公的地位。
“司公公,殿下呢?”顾杨手中捧着个盒子,张望着寻找。
司公公笑呵呵地弯了下腰,声音压低,“太子看书累了,晌午睡下,还未起。”
顾杨闻言,也直觉闭嘴,只微微点头。司公公见状,略微满意,指了指他手中的木盒,“顾将军手中拿得是什么?”
顾杨眼睛一弯,语气温柔地将盒子托起来,“最近民间的小玩意。”
顾杨因为护驾有功,升为将军,只是自愿留守宫中,皇帝明知道他的意思,但是不好翻脸,答应了下来。
木盒的盖子被推开,露出里面的稻谷和一个小泥人。
“五谷丰登。”顾杨笑着将东西展示给司公公看。
司公公适时地发出一声惊呼,夸奖道:“顾将军这礼物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顾杨笑了一下,带着些青年人的羞涩。他摸摸鼻子,有些局促地望向司公公,“本来,我还担心公公会不会厌烦我。”
司公公眼神一闪,便不动声色地凉木盒盖子推回去,笑道:“那哪敢啊?顾将军的地位,哪里是我一个宦官……”
“不扯那些有的没的。”顾杨像个冒失鬼一样,急匆匆地打断他的话,“公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司公公盯着他,浑浊的眼睛里像是射出阵阵精光,“这个……自然是懂的。”
司公公抑扬顿挫的拖着调子将眼前人的胃口吊起,又突然笑道:“我信任你,只是因为太子信任你,顾家的军权说大不大,却恰巧卡在禁卫军中,左右殿下是吃不了亏的。而且……你都冒着灭门的风险干了。”
顾杨瞪大眼,衣服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要被灭门了,司公公却只笑着点点他。
“野猪群的事,是你干的吧。”
顾杨神色未变,看向司公公的眼睛也带上些许的寒光,司公公却浑然不在意,只是挥挥手。
“该处理的人不处理掉,是要有隐患的。”
顾杨明白他说得是一起带去的那帮侍卫,像是于心不忍般抽动了两下手指。
司公公笑了笑,“顾将军不用装,奴婢活了这么多年,别的不说,识人的能力还是有些的。”
顾杨动作一滞,随即挺直了腰背,笑容也不再是一副讨好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那个冲动的愣头青。
“公公果然好眼力。”顾杨冲他一拱手,颇有些不卑不亢地气势。
司公公也坦然受了,“奴婢一生只为殿下,别无他求。顾将军能支持殿下,奴婢自然是喜出望外。”
顾杨微微笑了一下,“望公公不要在意,为君谋,难免要多想多防备些。”
顾杨这句话算是坦诚他方才真的是在试探司公公了。两只老狐狸对挠了一爪子,确定了对方的忠诚,迅速窜回窝里。
太子殿下醒了。
云继睡了一觉起来,精气神好了许多。
顾杨在旁冲司公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将野猪群的事抖出去。
司公公了然,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他看着一无所知的殿下又哀愁起来。连手下间的私下交流都察觉不到半分,这是多迟钝啊。
顾杨暗暗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了然,看来云继并没有将这个消息说出去。是忘记了,还是另有打算。
云继根本不知道他醒来后,这短暂的洗漱时间,已经让身边的两大臂膀实现了会晤和试探。
云继洗完脸,终于将放空的脑袋拉回了些。他伸手接过毛巾将脸擦干,转身坐到案台前。
司公公凑到他身边,将宫中的事报告给他,例如华妃今日差点摔倒,吓得彻底窝在宫里不出门,专心安胎了。
云继对此很高兴,难得能少被烦几天。他能看到华妃这么心惊胆战地过日子实属不易。
“别高兴太早,华妃本来就是个疯婆子,现在怀孕了,更疯。你小心被她逮到,咬下块肉来。”
云继不太喜欢这个比喻,身体一颤,“我哪里还有肉给她吃。”说着,又伸手支着下巴,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鸟正翻飞着忙活,叽叽喳喳地像是在计划如何过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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