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 作者:白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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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到胥锦没见过先帝,便截然止口,只看着胥锦等他回答。
胥锦想了想,道:“陛下与瑞王不大像,但温文尔雅,是个好人。”
兰雅若有所思,回到柔章帝姬身边去了。
胥锦疑惑地问裴珩:“她根本没见过皇上,若彼此不喜欢该怎么办?”
裴珩低声道:“起初联姻人选未定,是兰雅在汗王面前自荐,这才有了如今局面。她既然这么做,便是做好了种种打算,皇族儿女,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蜿蜒浩荡的队伍抵达安克图部领地,部族的人纷纷前来迎拜吕厄萨和兰雅兄妹二人。
夕阳似火,漫天的云霞热烈翻涌,草原无尽头绵延开去,远方弯曲耀眼的克鲁伦河盘流淌,穿过一片又一片草甸子,绕着丘陵缓缓往天际而去。
“赌一坛吴钩酒,先到水边的人是燕云侯!”兰雅坐在马背上笑着喊道。
吕厄萨半空中一扬鞭,发出清脆的噼啪:“为何不赌你自己?天天在草场上疯跑,马术也该进步了。”
柔章帝姬翻身上马,笑道:“你是气恼她不押你这个哥哥才对!”
裴珩在胥锦的马后不轻不重挥了一鞭,而后一夹马腹,两人率先冲出去,坏笑着道:“吴钩只有一坛,罗嗦什么?”
兰雅惊呼:“我就知道!”一抖缰绳紧随其后,绚烂的裙摆扬起一片霞光般的色泽。
“王爷怎么把照夜白送人了?”燕云侯一手把顾少爷勾到自己身前坐稳,紧接着催马而动,绝尘追去。
马蹄掠过青翠草场奔向远方,吕厄萨和柔章帝姬同时动身,大笑道:“何止照夜白,王爷全副身家恐怕都赠给胥锦公子了。”
六匹绝世良骏驰骋着飒沓而去,从安克图部大营踏着碧绿的草原丘陵,争相驰骋到九曲流金的克伦河畔去,衣袂飞扬,欢声笑语惊起草丛中的落雁和百灵,晚霞烂漫地铺陈到天际,裴珩与胥锦并肩打头阵,照夜白由胥锦骑着,战马头颅高昂,长鬃迎风飞舞。
胥锦单手控缰,在颠簸的马背上侧头看裴珩,呼啸风声从耳际掠过,两人面庞映着河水与落日的光芒,胥锦向裴珩伸手,裴珩朝他灿然一笑,指尖若即若离地在疾风中轻轻勾住。
长草清香沁人心脾,吕厄萨和燕云侯一左一右趁机赶超了两人,燕云侯紫袍随风猎猎,一手搂着顾少爷,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吕厄萨坏笑着喊道:“二位不需美酒也可醉了。”
裴珩毫不在意,扬鞭助了吕厄萨一臂之力:“少废话,给柔章把酒赢来!”
一直跑出去数里地,王孙公主们勒缰驻足于克鲁伦河畔,纷纷下马冲到水边,向着夕阳和河水高声大笑大喊,痛快地呼吸着清冽空气,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意气飞扬。
“吕厄萨,你赢了吴钩酒,回去不许独吞!”裴珩勾着他肩膀一阵摇晃。
燕云侯抱着手臂笑道:“给帝姬留半壶,其余的一人一口。”
柔章笑着红了脸,兰雅蹦蹦跳跳拽着燕云侯和裴珩的衣袖道:“好哇,你们有了漂亮少年,连酒都不争了!”
骏马悠哉在水边踱步,他们笑闹着又跑到草坡上,朝后仰身一倒,躺在长坡厚实的碧草上,看夕阳落到宽大的河水里,看火烧云变幻出各种形状。
顾少爷依偎着燕云侯,悄悄以灵力在漫漫草丘间幻化出无数绚烂的花朵。胥锦与裴珩并肩躺着,时而与众人大声笑闹高歌,时而彼此低声私语,胥锦轻轻握住裴珩的手,掌心有曼尔玛花瓣擦过。
他们躺在草原上最丰美的草坡上,背脊被柔软倒伏的青草拥抱着,两人几乎同时侧过脸,彼此凝视,从对方眼里看到金碧绚烂的长空晚霞,看到彼此的笑容,风从耳边过,河水潺潺,一切亘古般寂静,时光仿佛就此停歇。
胥锦望着他,心跳如千军万马,裴珩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来到这片最自由的土地,仿佛所有桎梏顷刻瓦解,不久前结契的伤痛被长风阔野抚平,山河川流不息淌进开阔胸膛,将眷恋之人的模样镌刻心头。
水流风动,鸟鸣叶响的宁谧天地间,柔章帝姬忽然轻声道:“若是大皇兄也在就好了。”
兰雅低低地道:“我也想他了。”
“第一个到水边的会是他,然后告诉咱们,吴钩酒他悄悄带了好几坛,可以喝到一醉方休。”吕厄萨轻笑道。
胥锦看见裴珩眼中的波光轻动,缓声道:“你们都很想他。”裴珩向他笑笑。
燕云侯枕着手臂,另一手缓缓抚过顾少爷乌黑的发,与裴珩久久未语,直至半轮巨大的夕阳落到河中,才慵懒地支起身子,朗声道:“回营,今夜不醉不归!”
第50章 裴简
他们将殷红夕阳抛在身后, 骑上骏马不紧不慢往部族大营走, 北方广袤原野的黄昏结束得悄无声息, 马蹄踏在丰盈饱满的长草间发出轻微簌簌声,蛱蝶和归鸟翩翩随风起落。
胥锦眺望着无垠的平原和缓丘, 与裴珩并肩骑行:“当年先帝即位后就赶忙去接你,那时你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么?”
裴珩点头, 目光悠远:“小时候我随父王入京,在宫中见过先帝,那时他还是太子。那年他登基完毕,得知陆眷卿带着死里逃生的我到了江州军大营,便来寻我,想将我带在身边照顾。”
其实那时满朝上下乱局丛生,裴简也不过十七岁,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少年, 又刚登基, 整日里焦头烂额,却还挂念着裴珩。
先帝一时不能接走裴珩, 便耐心安慰,悄悄说, 陆大将军治军无可匹敌, 但英雄多半都不擅长带孩子,让他实在受不了就去皇宫找自己。
后来到底殊途同归, 裴珩与陆眷卿决裂, 终于还是被先帝裴简留在身边。
裴简这个人, 和裴珩其实有些相似之处,比如心宽得过分。
虽说老王爷死于宦党之手,但究其根本,与裴简那位老来昏庸的父皇也脱不开干系。可他并不担心裴珩把杀父之仇迁怒到自己身上,也不怕裴珩搞个卧薪尝胆什么的。
那时候日子不安逸,元绪帝丢下被宦党祸害过的烂摊子,裴简当皇帝当得辛苦,要治国安民应付群臣,还要亲自带兵四处打仗。他说要照顾裴珩,就实打实把裴珩带在身边,随自己东征西战收拢帝国疆土,不吝于言传身教。出征艰苦,两人衣食住行时常是一式两份,不分你我。
夜幕降临,安克图部族大营绵延数百座雪白的大帐,裴珩他们说笑间归营时,营中已纷纷点起了篝火和夜灯,一望无际地铺陈到遥远大地。
卢霆和王军将领前来请示,裴珩让他们约束手下,不要与本地人起冲突。
使队随行而来的九百王军和昭武军也就地扎营,部族的男女老少友好地打量中原来的客人们。他们熟悉驻守北疆的昭武军,但很少如此近距离接触,部族驻军与大燕军营彼此相望,毗邻安克图领地,身披黑甲的将士们克制敛肃,礼貌而神秘。
营中人来人往,百姓和将士们见了几人便行礼,兰雅拉着柔章帝姬去大帐内更衣休憩,回头对他们道:“待会儿和部族勇士们摔角,可不许躲懒不应战!“
说罢一阵笑,牵着柔章帝姬的手蹦蹦跳跳钻到雪白的大帐离去了。
吕厄萨笑得无奈:“就这姓子,嫁到宫里可怎么办?”
几人沿着营帐间星点火把照出的路,走到主帐前,这里有大片空地,主帐外露天布置了案几席位,一丛篝火已熊熊点燃,驱散草原上清冷氵朝气。
“上回在此相聚,还是联军大胜之后会师道别。”吕厄萨解下轻吕剑扔到脚边,邀他们落座,“一转眼已经快十年了。”
“同西域的那一战吗?”胥锦与裴珩挨着坐在就地铺设的毡毯席座上,空地中央的火焰明亮腾跃。
“没错。”燕云侯一拂袍摆在旁入座,慵慵懒懒倚着软垫,夜风吹动他半披散的长发:“那时候先帝登基不到一年,内乱方歇,西域诸国集结大军压境,北疆部族也起了内乱。大燕和北疆三部族结盟,先帝离京率军北伐亲征。”
裴珩道:“当年都还是毛头小子,吕厄萨到京城不过三年,刚执掌奉铉司,就又随先帝北上,率部族缔结盟约出战。燕云侯和我才接手各自的大军,先帝也未到二十岁。老将们几乎都陨殁于朝中动荡,我们只能顶上,幸而未辱使命。”
那时帝国百废待兴,老一辈王侯将相尽数凋零,少年们走出富贵显荣的庇护,羽翼未丰便披上铠甲提起长刀,尽数奔赴战场。
升平年头里,都觉得锦衣玉食的二世祖们靠不住,可天潢贵胄表面风流,未必没有真本事。国难当头,这群尊荣王侯竟一个比一个能吃苦,行军负重、吃糠咽菜没有半句抱怨。
兰雅和柔章帝姬换了身部族衣裳,婷婷袅袅而来,明艳刺绣古朴张扬,衬得两人容色芳菲。
兰雅听到他们的谈话,笑道:“我还记得柔章帝姬当年女扮男装冲锋陷阵,回来后我大哥脸色都白了。”
柔章帝姬大笑,又指着紫衣华服,容貌昳丽的燕云侯道:“当年侯爷和王爷身覆战甲,一身血污策马归营,头盔一摘,半头青丝垂下来,犹自是缓带轻裘的风流模样,看得军中老将们一点儿不信他们打了胜仗。”
“先帝和吕厄萨就从那时开始,说我们两人是花瓶。”燕云侯一笑,无奈耸耸肩。
胥锦满眼笑意看裴珩,有些出神,他想,裴珩穿上将军铠甲会不会很好看?
侍从呈上一坛酒,裴珩开了封泥启酒,一人倒一大碗,沁人心脾的酒香在夜色篝火间的草原飘了很远:“有一回,我和吕厄萨、花重被追入戈壁十几日,反扑后抓了乌孙王子回来,一群人灰头土脸。先帝便下令,谈好议和条件之前不让乌孙王子洗澡,送人回去时又走灰土最大的路,把乌孙王子也折腾成泥团才算出气。”
燕云侯端起酒碗饮了一半,想起什么,笑道:“那时候真是挺苦,粮草动不动就断,朝中动荡数年,大军蹉跎得没了锐气,只能边打仗边训兵,他本该是个儒雅皇帝,也不知怎么扛过来的。”
“我原先以为先帝最是心宽,后来听说,咱们受了伤回来,他白天开玩笑骂几句笨,晚上却要悄悄到帐外看一眼才能睡着。”吕厄萨闷头喝了一大碗酒,兀自又满上。
部族少女们赤足而来,乐师和游吟歌者唱奏起悠远的草原歌谣,银铃儿清脆作响,美酒佳肴伴着烈烈篝火,把草原的夜晚映得热烈奔放。
有打着赤膊的勇士来到场中空地,部族男女老少们欢呼着围上来,勇士们遒劲结实的肌肉泛着古铜色,低喝一声扑身上去,手臂肩头相抵,绷紧了劲儿摔角。
吕厄萨脱下外袍上场,与方才的胜者比了一场,又守擂朝这边笑着挥挥手,燕云侯漫不经心起身,修长身形看起来毫不似武者,几下用姑娘们抛掷来的长帕子束起袖口,一身宽袖锦袍变成了箭袖的广袍。
两人面对面站定,吕厄萨深邃英俊的异族容貌格外显眼,燕云侯乌发随意束着,从肩侧垂下,与他做了个手势,两人俱是摔角的高手,绊、顶、挑,借力还力,无比精彩,周围人惊呼不断。
最后两人难分胜负,站直了一击手掌,撞了撞肩,大笑着一起回来。
美酒一碗又一碗,篝火连天照彻,众人欢笑不断。裴珩似有醉意,斜斜倚在毡毯上,眸中笑意潋滟,一直端详着胥锦。
“在看什么?”胥锦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问道。
裴珩庸庸懒懒靠在榻上一笑:“没什么。”
其实他今日突然琢磨着,都说鲛人落泪能化明珠,一哭起来,噼里啪啦的大把珍珠往地上蹦。胥锦却是掉脑袋也绝不落泪的主,想必这场景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裴珩却越想越心痒,好奇得不行,支起身子凑过去,抬手在他挺阔的眉心和鼻梁划过:“胥锦,你哭过吗?能不能哭出珍珠来?”
胥锦:“……”
裴珩的手臂勾住胥锦肩膀,许是醉了,放松下来的身子靠过去,腰身柔软,胥锦扶住他,不由得心猿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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