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 作者:白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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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几个主犯,把脉络摸清楚,三五天后交由新任刺史就行了。”裴珩答道。
“燕云侯还不知我来了吧?”裴洹问。
裴珩眉头皱了皱,忽然想起来没跟燕云侯说这事儿:“他……等他照顾好顾少爷,应当会回来一趟。”
裴洹摸了摸肚子,隔着斗笠的轻纱巴巴望了裴珩一眼,想问能不能现在开饭,但又知道裴珩在等胥锦回家,于是没好意思开口。
“饿了?”裴珩走过去朝他伸出手,裴洹拉着他的手起来,远远瞧见胥锦策马回来,舒了口气:“有点儿。”
裴珩哭笑不得,离京后的阿洹时常像个小孩子,兴许是难得完全赋闲几日,天姓不受约束,才终于做回自己。
胥锦得到近前,翻身下马,仆从接过缰绳。
“累不累?”裴珩察觉他身上还残留些许焦躁,便问道。
“军备营成日里只顾着胡吃海塞,一群废物,人手调动磨叽得很。”胥锦道,见了裴珩,神情立即柔和耐心下来,“收拾了一顿。”
“很好。”裴珩笑吟吟道,裴洹在旁心想,这胥锦就算掀了天,他皇叔估计都能这么笑着夸出来。
三人在厅里落座,绍园的原主人韩琪已经入狱,府里下人或遣散或换人,厨子凭着好手艺和清白背景通过了层层审查顺利留下来,于是晚饭格外丰盛精细。
“新任刺史是谁?”裴洹彻底放松下来,这两天连食不言寝不语也不讲究了,因他听闻寻常人家饭桌上都会聊几句,用饭时一家人热闹温馨。
裴珩朝他解释道:“是韩琪手下一名师爷,此人原乃多年前进士,后家中遭遇陷害,不得入朝为官,始作俑者就是孙氏一党,于是此人更名换姓,潜心潜伏于韩琪身边三年,就是为了等待时机,将其罪证送到京城,巧在咱们来了,他大仇也恰好得报。这人有大才,朝中徐老也送来信,称愿意为他的品格能力担保。”
裴洹假死一回,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时光,这两天什么事都不过问,听了这番话,沉吟片刻道:“三年,他对江南地方人情应当熟悉,但江南为官不必京城轻易,此人姓格如何?”
“正所谓能屈能伸,圆融守道,并非人情不通达之人。”裴珩笑了笑道,“他应付得来。”
裴珩转向胥锦道:“明日不需去军备营了 ,陪我审犯人罢。”
胥锦当然乐意,心情更好了几分:“好,我吓唬人,吓唬到位了你开口问。”
谁都没提小皇帝假死的事情,这事麻烦,大家都默契地暂且搁置烦恼,傍晚陪裴洹在扬州城逛了逛,又往两间风格别致的酒楼去听曲品酒,仿佛白天的兵荒马乱只是一场梦。
夜里回绍园,胥锦揽着裴珩到院后温泉去沐浴,他解开武者制服一直系到颈间的扣,硬挺领口敞开些许,露出雪绸里衣松散领口和一小截锁骨,胸膛紧实肌肉若隐若现。
裴珩正宽衣除去外袍,胥锦瞥见了,心头一动,凑过去殷勤地给他解簪子,白玉簪抽出,墨一般的发如云垂下,裴珩回头想调侃他几句,入眼却是他凌乱胸口衣襟,往下看是笔直修长的腿和黑色长靴,往上看是俊美妖冶的下颌与唇角,胥锦禁欲而妖孽却不自知,只一个劲儿靠近裴珩往他身上赖着。
裴珩心里乱成一团麻,喉咙有点干,他私心里很喜欢胥锦穿这身武者服,原本只是觉得好看,如今怎么看怎么都是点火撩拨的原罪。
胥锦听出他呼吸有些乱,侧过头靠在他肩上,手里殷切地帮他解开里衣腰带,鼻尖在裴珩颈侧蹭了蹭,低声道:“怎么了?”
裴珩稳了稳气息,按着胥锦胸口让他站直,伸手亲自给他解衣扣,指尖灵活地撬开腰间宽皮带的铜扣,一点点扒了这身衣冠禽兽气息的衣裳,仿佛借此就能清除胸口灼热的涌动。
不知情的胥锦笑吟吟任由他折腾,蹬掉长靴,两人上身都被彼此脱得精光后,气氛有些尴尬,他们不约而同地想:“方才是做什么呢?”
胥锦摸了摸笔挺的鼻子,大剌剌彻底脱干净,取了宽巾子裹在腰间转身走进池子里,片刻后水声响起,裴珩也走了过来,他们之间不远不近,升腾而起的氤氲水雾让彼此的面容模糊又清晰。
“咱们家皇上何时回宫呢?”胥锦侧过身,一臂搁在池畔支着脑侧问道,“回宫怎么说,说‘爱卿们好,孤又活了’?”
裴珩一阵笑,道:“温戈今日传了消息来,宫中有嫌疑谋害皇上的人全部查了个遍,从太后宫里到浣衣局一个不落,已经揪出孙家的几个暗桩,皇上离京自然是‘为之所迫’。”
“为何还要等几日才回去?”胥锦问,“还要等谁的动作?”
裴珩放松地靠在池畔,极细的腰线在水中若隐若现:“我谁也不等。”他沉默片刻,又道,“皇上……兴许是等着看淮原王。”
“那是皇上的十二弟……”胥锦蹙眉,“他做了什么?”
裴珩闭了闭眼,似是在回忆他那个不务正业、只爱养鸟的十二皇侄。他狭长的眼尾如有蝴蝶轻轻翕动:“今日午时传回消息,淮原王带兵往王城开拔。”
第67章 夜色
“他带了多少兵马回京?”胥锦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裴珩没有睁眼, 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十二封地驻军共有十五万兵马,军权应属当地刺史, 他原本应当调拨不动一兵一卒,但信报传回来,小十二带了五万精骑兵往京城方向去了。”
掌管整个江州军大营的陆眷卿也不过带了三万人马回京,且全部扎营于京畿五十里外,为的是震慑群臣, 而不该掌兵权的淮原王却直接率五万精兵直奔京城, 皇上驾崩的消息才散布出去,这般火急火燎拔刀的,不是忠义就是夺权。
胥锦有些错愕,淮原王看起来文弱又爱玩, 是个不务正业的少年, 难道他一直都是故意藏锋敛芒?
“他要夺位?”胥锦问,“皇上没有子嗣,名义上适合继承王位的……只有你和淮原王……他是要跟你争?”
裴珩睁开眼睛, 浓黑睫毛在水雾中像是鸦羽, 他眼底的光泽晦暗疲倦, 先前未在皇上面前流露分毫:“是我, 也不只是我。皇帝无子嗣,皇族宗亲自然是理所应当的继任者, 但朝臣世家若有野心, 便会选择易于控制的人, 辅佐他、支持他, 挟天子以谋私利。我和小十二显然都不是听话的好选择……如果野心足够大,此时有的人该是在想着如何让江山改姓了。”
“有陆眷卿在京城镇守,应当无人会轻举妄动。“胥锦看得分明,裴珩心情很不好,连轴转了好几天,又要在皇上面前装作风轻云淡,恐怕心神都要耗竭了。
胥锦在水中靠近他,双腿化为鲛尾,琉璃锦纱一样的尾鳍轻轻在水中触碰裴珩脚背,修长漂亮的鲛尾一点点缠过去。他下巴垫在裴珩肩上,揽着裴洹的腰,手并不乱动,而鳞尾与裴珩皮肤的摩挲就像是人与花木、灵宠的接触,没有肌肤之亲那样暧昧,却又静谧而柔缓,仿佛藉由这种触碰就能分担裴珩的心碎和疲倦。
“我想过把皇上无恙的消息传给小十二。”裴珩说,“但不行,皇上做了这样的决定,便是存了试探所有人的念头,要反的人今日不反,来日也终究会反。”
若执意要分个亲疏,裴洹自然比淮原王更亲近裴珩,可一家人即便亲疏有别,也绝没有谁是无足轻重的,如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要反过头来朝自己拔刀宣战,裴珩如何也不能完全无动于衷。
他表面上总是风轻云淡临危不乱,可他的心比谁都软,情义看得最重,这辈子因此吃过不少亏,也从未把情义舍弃。这样的人遭受了背叛,总是最伤心的那个。
胥锦缠着他的腿,两人的乌黑发丝在水中盈动着交融,胥锦低声在他耳边道:“瞧着你的神情,像是打定主意今后谁都不信了一样。承胤,不是所有人都能同你一直在同一条路上走,三千世界,总有走到岔路的时候,旁人是这样的,但至少还有我、但凡活着一天,我总是站在你身边的,即便元神破灭也汇入天地间追随你。”
他的声音低沉细腻,如月光映在清潭间,字字句句的山盟海誓都有往日的旧事印证,于是格外有分量,把裴珩心里的空荡荡倏然填满。
心神绷紧的弦放开,身体便也卸下防备,裴珩连续数日夜里思绪繁重不得安眠,睡醒后时常怀疑自己根本没睡着,已经耗到极限,此刻身体放松,几乎是靠在胥锦身上,慢慢重新闭上眼,渐渐沉入梦境。
胥锦化回人身,抱着裴珩走上池岸,顺手扯了件单袍把怀中人裹上,穿过内院回了房间,把裴珩放在床上安顿好,俯身亲了亲他额头,那紧蹙的眉心便在这温热的亲吻中舒展开。
庭院内别无他人,房门敞开着,胥锦裹着一件单袍,坐在床榻边望着庭中浓郁苍翠,如一尊守护神守护着所爱之人的梦。
他沉思良久,直至月上中天,鸟鸣声尽消的深夜,才躺在裴珩身边睡下。
然而有些人注定就是CAO劳的命,好不容易被胥锦哄好睡了个安稳觉,次日一大早上,裴珩早早睁开眼,思及这几天要做的事,揉了揉眉心,转头很是不讲理地把胥锦也闹腾醒来,胥锦正梦见裴珩背着自己逛青楼,半梦半醒间一把将裴珩的细腰拢过来,结结实实将他按在怀里,翻身俯视裴珩,眼里还带着怒意。
裴珩一脸无辜:“起床火气这么大?走走走,出门干活了。”
胥锦听见他声音便清醒了,无名火倏然浇灭,低头恶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起来穿衣。
裴珩哪里知道自己在人家梦里做了什么坏事,只啧啧直叹,这脾气越来越不好惹。
第68章 动刑
马车辘辘驶到大狱外, 裴珩和胥锦低调地下马车,负责值守的武者在外迎候, 狱卒低头上前为他们引路,几乎是弓着背,显得有些战战兢兢——倒不怪他,这几日眼看着扬州城内的大人物们携家带口被扔进来,大狱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 以至于扬州军备营被就地改造, 用于关押不那么重要的犯人。
富庶之地富到骨子里,大狱也建得气派非常,石墙一看就结实无比,想要凿墙挖洞越狱基本是做梦, 不过里头并不豪华, 该有的阴暗氵朝湿一样不落,牢房里头陈设无几,石台子上一层干草, 耗子氵朝虫在墙根下熟门熟路地乱钻, 狼狈的犯人们沉默缩在黑暗中。
狱卒目睹了扬州城变天的盛况, 心知今日来的两位便是一手翻覆全城的钦差大人, 于是胆战心惊,摸钥匙开牢门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站在他背后三步远的裴珩眼看狱卒几次拿钥匙捅锁眼都滑开了, 钥匙颤抖碰撞的金属声几乎要抖出评弹小调的琴音节奏, 他轻咳了一声, 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又不砍你的头。”
于是狱卒弓着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钥匙抖得更欢快了,裴珩哭笑不得。
这间牢房内只有一小扇窗户,逼仄昏暗,阴影里坐着个人,一直沉默,直至此时才若有似无地冷笑一声,开口道:“王爷的威严,寻常人自然受不起。”
胥锦淡淡道:“韩大人原来脾气也挺硬。”
此间关着的正是被摘了乌纱帽的刺史韩琪。
韩琪闻声不答,继续在黑暗中沉默。
裴珩不急不缓地道:“听闻多数人头一日受审,一问就都招了,唯独韩大人与几位好汉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韩琪嗤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笑其他的什么人。
武者上前取过狱卒的钥匙,利落地开了牢门,狱卒这才镇定些许,与旁边值守的同僚将韩琪押出牢房,跟在裴珩和胥锦身后往审讯之处去。
韩琪一身半旧囚衣,被绑在木架上,手脚不得动弹,裴珩和胥锦在他对面两把随意放着的太师椅上落座,裴珩的浅色绸袍在昏惑石室中泛着淡淡光晕,他的尊贵无瑕与周遭满墙的刑具对比鲜明,抬眼睨了韩琪一眼,道:“你的罪证确凿,单凭搜罗出来的种种人证物证就足够定罪,审问不过是走个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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