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撞仙 作者:焦糖冬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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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声苍凉,不知道是嘲笑世事无常,还是嘲笑他自己。
“淳宁君问我,千秋殿主有没有上无意境天?莫千秋那个混蛋有没有死?”
澔伏的双眼里满是恨意,他扣住自己的胸口说:“她害得我要当众伤害我最在意的人!我劫后余生,她还要当着我的面言语践踏!我要她的姓命!”
那个瞬间,路小蝉从澔伏的身体里看到了另一个黑色的疯狂而充满杀意的影子,它在嘶吼,在挣扎,要控制澔伏的身体,杀尽天下想杀之人!
是……是魔君戮厉吗……
难道说这才是魔君戮厉的本尊,原来一直都在西渊剑宗澔伏的体内。
剑宗入魔,绝非一天两天,他这具身体几乎就快完全属于魔君戮厉了!
“你该不会是杀了淳宁君了吧?我很久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了。选拔掌剑这么大一件事,她身为你的师妹,也没见她列席。”
“你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当日我本想要了她的姓命,谁知道我师父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救她。如果不是师父纵容,淳宁君怎么会有胆子来诬陷你?所以我就当着师父的面,一剑一剑,以灵气划开了她的脸!”
路小蝉听了,只觉得不寒而栗。
被灵气划开的伤口,除非自己的修为高过对方,否则伤口将难以愈合。
澔伏当年的修为远在淳宁君之上,淳宁君的脸永远没有愈合之日,只会溃烂的越来越厉害。
他听说过澔伏的名声,虽然墨守成规不思变通,但却端方正直,是剑门中少有的君子。
可……可为什么戾气会如此深重?
“所以……上一任西渊剑宗,不是被入魔的泱苍重创而死,是被你气死的。”莫千秋开口道。
“对啊!他出剑想要阻止我,但是剑气只是擦过了我的脸,却刺中了淳宁君!哈哈哈哈”
澔伏仰面大笑。
上一任西渊剑宗的剑气,就是澔伏右脸被毁的原由。
后面的事情,不用澔伏开口说,路小蝉和莫千秋也能猜到了。
澔伏回了西渊之后发生了什么,只需要说西渊剑宗在仙魔之战中耗尽了精元,在回来的途中寂灭即可。
他顺其自然承继了剑宗之位,淳宁君也死了,再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要说澔伏是什么时候入魔的,大约可以追溯到无意境天之上。
他亲眼见识过泱苍的“问天”剑阵,感受到了无意剑海入阵的撼天杀气,又在精力憔悴身心受创之时,被淳宁君所激怒。他的杀心引来了魔君戮厉,没能经受得起魔君的诱惑,放纵了自己,就此入魔。
“当我还是西渊的掌剑时,人人都说我是以后的西渊剑宗,所以我必须正直果断,为西渊剑门之表率!所以众人说我的心上人是轻狂之徒,我就要惩治他!众人说我的心上人对西渊不敬,我就要驱逐他!我对自己说,有朝一日坐上了西渊剑宗之位,我必叫他们一一血偿!”
“所以你便引了魔都的邪气,将重峦宫变成了炼魂鼎。西渊掌剑选拔只是诱饵,能进入重峦宫的修为都不弱。可进来了,就入了炼魂鼎了!”莫千秋握紧了拳头。
澔伏浅笑着看着他:“你那么担心做什么?我不是让肇澜把你引出来了吗?我炼化了谁,也舍不得炼化你啊。但是你身后之人,我非要他姓命不可!他的丹元里面是混沌的业火!”
莫千秋横剑相抗,冷声道:“你要他的姓命,除非我死——”
澔伏忽然掐住了莫千秋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笑了起来。
“千秋,这里没有生灵,你是要借自己的生魂来救他吗?你若是身死了,抽了自己的精魂,又有何用?”
莫千秋的手仍旧没有放下自己的剑,只是冷冷盯着澔伏。
澔伏也直落落地看着莫千秋,神色一点一点冷郁起来:“你不屑我。”
“对,我不屑。”莫千秋回答。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句假话不说,连回避都懒得。哪怕得罪天下人,也要做自己。一千三百年前,是你向淳宁君下的战帖。一千三百年后的今日,我向你下战帖。不需要问仙台,也不需要众人观战!只要离澈君一人看见!”
澔伏将莫千秋扔了出去,路小蝉赶紧接住了他。
莫千秋低声道:“你快走,我来拖住他。”
“走个屁!他就是要我看着你被他杀了!”
路小蝉看向澔伏,高声道:“人要活着明白,死也要死个明白!你倒是说说,我路小蝉怎么招惹你了!你要当着我的面杀了莫千秋,不就是要让我难过吗?”
“因为他把你呼出的那一口气息贴身带着!”
澔伏上前,一道剑阵把路小蝉和莫千秋震出去老远。
还好无痕剑护住,剑阵在瞬间催发,不然路小蝉就要抱着莫千秋灰飞烟灭了!
“要死,我也不想和你死一起啊!”
路小蝉握剑的手指缝间都是血溢出来。
他果然需要好的剑柄来缓解灵震。
“因为他赶往无意境天不是为了见我,而是为了救你!”
澔伏又是一道剑阵冲击而来,路小蝉再度结阵抵御,这一回,他的手腕都快被震裂了!
“因为他为你的寂灭而落泪,却不愿再见我一眼!”
澔伏的重枭剑力摧而至,路小蝉将太凌真渊推了出去,大水入阵,垣泽剑阵张开,却没有与重枭剑阵硬碰硬,而是附着了上去,仿佛汪洋大海承接了山石崩毁的威力,巨大的灵压让路小蝉和莫千秋都抬起胳膊挡在面前。
“闹了半天!你就是在羡慕嫉妒恨!”路小蝉嚷嚷了起来,他拎了一把莫千秋的衣领,高声道,“徒儿——教训一下这个疯子!应了他的战帖!我要亲眼看着,西渊剑宗就是入了魔,也不是你莫千秋的对手!”
“你疯了?”莫千秋拽住了路小蝉,瞪大了眼睛。
“没疯。谁说无望之地,你就无势可借?”
路小蝉拍了拍莫千秋的肩膀。
“我借什么?以我的修为,还借不了澔伏的精魂!你还亲眼看?看我被他打到灰飞烟灭吗?”
“你给我转过身去。”路小蝉说。
“转过身去?”莫千秋转过身,后脑勺立刻就被路小蝉给敲了一下。
“你怎么那么笨?那么那么笨?我不是大活人吗?”
路小蝉一说,莫千秋双眼一怔,一把扣住了路小蝉的肩膀。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就是借我自己的精魂,也不会用你的!”
澔伏低下头来,阴邪地笑了:“对啊,因为在莫千秋看来,你的姓命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如果借了你的精魂,却又被我破了剑阵,你的精魂就毁了,你的人就永远醒不过来了——他如何舍得?”
路小蝉瞥了莫千秋一眼,莫千秋冷声道:“还不滚?谁要你随便替我应战?”
“澔伏入魔,是因为你会为我伤怀,却可以对他至死不复相见。那么今日之战,就不只是你和澔伏之战。莫千秋,我信你。”路小蝉道。
“你信我?信我什么?澔伏是大势第一重天的修为,而我不过借势而已。”
“那就借我的精魂,入大势吧。”路小蝉道。
“你说什么?”
“我心甘情愿借精魂给你。莫千秋,无论千年万载,你与我并肩一战,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以精魂护你,你冲大势之境来救我,敢还是不敢?”
“你不怕永远醒不过来吗?”莫千秋问。
“怕。因为我还想见到我的无隙哥哥。可你是莫千秋啊!让舍生忘死的又何止一个情字,还有义!若你对我心怀大义,就一定要灭了澔伏体内的戮厉!”
莫千秋闭上了眼睛,他忽然又想起了他御剑直上无意境天,眼睁睁看着离澈被业火焚身,灰飞烟灭的那一刻。
他第一次流泪,第一次觉得自己所信赖的,所在乎的,所有的欢愉和洒脱,也被混沌的业火焚烧殆尽了。
一千三百多年,他唇上带着笑,但心没有再笑过。
我也心有执念。
因为从前的我能力微末,你飞的太高太远了,我救不了你。
这一次,你就在我的身边,我要救你。
“澔伏,今日我与你一战!无论生死,你我之间,到此为止!”
莫千秋手握千秋剑,手腕一个环转,指剑抵着剑尖。
他的心如磐石,不可斗转。
“千秋,那就再痛一次吧。”澔伏露出了狠厉的表情。
重枭剑阵平地而起,山川地脉的大势尽皆涌入阵中。
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就连重峦宫都在剧烈地震颤着,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千秋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路小蝉,笑道:“怕了没?”
重枭剑阵不断凝结,铺天盖地,几乎要横穿整个西渊地裂。
“我怕——怕你又掉眼泪啊,大傻瓜!”
千秋剑一挥,路小蝉只觉得自己的魂魄正从体内离开,但却并不痛苦,相反千秋剑没有杀气,它悲悯万物,心有守护之念。
其实千秋剑借万物精魂,反过来也是万物借千秋剑来保护自己。
第66章 尘埃对抗苍穹
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正向后倒下, 落在了无痕剑上。
他的精魂缓慢飘起,来到了莫千秋的头顶。
莫千秋神色坚毅,周身灵气沸涌如同紧密的漩涡。
而莫千秋的剑阵就在剑尖之上, 因为没有精魂入阵,只有米粒一般大小。
在澔伏的重枭剑阵之下, 宛如尘埃对抗苍穹。
路小蝉毫无犹豫,冲入了莫千秋的剑阵之中。
入阵的瞬间, 没有丝毫的痛苦,仿佛进入另一种毫无束缚, 自在恢阔的世界。
他与莫千秋共感。
莫千秋曾经的年少洒脱,被万象锁困住的苦恼燥郁, 被离澈点拨时豁然开朗的心境, 和离澈一起畅游东墟的自在惬意,甚至于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离澈寂灭的痛苦自责,都变成了路小蝉的情感一般。
千年之前, 并不是只有他路小蝉经历了生离死别。
莫千秋亦如是。
失去自己最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何尝不是业火焚身之苦呢?
今日,就让你我以姓命相护!
莫千秋一声低吼,闭上眼睛,不去看澔伏结成的剑阵,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被对方困住。
他的丹海之中, 巨浪扶摇而上, 包裹着路小蝉的精魂, 冲破重重束缚, 那不是挣扎,不是为了证明,更不是为了一场胜负征伐,而是为了去到那个不被执着所困之地。
他太了解澔伏为什么要当着路小蝉的面,掀起这场交战。
因为澔伏知道,亲眼目睹路小蝉灰飞烟灭就是莫千秋最大的执念!
仙魔大战之后,无数个日日夜夜,莫千秋都在想如果当年他上了无意境天会怎样?小蝉还会不会舍身取义?混沌业火到底有多疼?
这才是他千年来最大的桎梏,让他永远不得冲入大势的境界。
而今天,澔伏要他再一次感受昔日的痛苦,而路小蝉给他的却是正视自己执着的勇气!
心有执念又如何?
我感激自己的执念,正是如此的想要保护他,所以我会比从前的每一个自己都更加强大!
重钧剑阵排山倒海而来,路小蝉的精魂从千秋剑阵之中冲杀而出!
这一场对阵,灵气浩荡磅礴,重钧剑阵势不可挡,将路小蝉的精魂不断地摧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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