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总想宰我祭天 作者:水月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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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继续道:“但连云从不觉得,自你受难后,他生存的意义就只有一个——把你从终点是灰飞烟灭的轮回里找回来。”
连云辗转四海八荒,崇山峻岭,江河湖泊,一村一落,翻遍尘世每一个角落,终于在苍碧最后一缕魂即将湮灭之际,把人寻了回来——他找到的是一株被山石砸垮的玉帘花,花瓣残破,根叶催折。
连云掬住那飘散而出,片刻就要消逝的白色魂萤,慎重地收入胸口,脚不点地地卷进了逍遥界。
“他凭一己之力,稳不住你的残魂,只能找上我。”逍遥道。
连云阁当时还不叫连云阁,只是一所其貌不扬的牢狱,封押各处各种缘由不死或不得死的罪妖孽怪。逍遥暂时稳下苍碧,让他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作为代价,连云陈诺协助界神看守这座牢狱,这才造起了让苍碧住得舒适的楼阁。
本来这一桩已算安定,但偷来的姓命毕竟难长久,寻常生灵都有三魂七魄,苍碧却只有勉强稳下来的一魄,纵使连云再细心照料,趁他熟睡时输送妖力,始终不是万全之策,终于,苍碧的残魂越来越不稳定,眼看这一切就要付诸东流……
“连云无法,只能去拜访冥神。”逍遥道。
“我的魂魄既已消散,便不在幽冥界,为何要找冥神?”苍碧心绪紊乱,问声带着颤音。
逍遥:“当时你的碎魂自然不在幽冥,但曾经,消逝的当下,却是到过幽冥的。绿衣掌管所有死者的魂魄,短暂收押过您的魂,连云前去,就是请求她,把那几笔收魂的记录抹去,全当你轮回的那几世,过世后不入幽冥。”
苍碧没理出头绪,只被请求两字狠狠地戳在心尖,他自以为连云无所不能,从未想过神通广大的心上人,竟也有请求别人的一天,逍遥似乎还嫌他不够不好受,长袖一挥,幻出一道水镜,镜中,是透着死气的幽冥界大殿,连云直挺挺站在中央,恍如一具磐石凿成的雕塑。
高座上,绿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幽冥各鬼魂不管下界须臾,亦或负罪千载,均详记在册,如何改得?况且,便是改得,又如何?飞散的魂魄终将不复。”
“玄蛟无德无能,但求冥神大人成全。”连云毫无畏惧地对着地界无上的神祇,“只要能消去无烟轮回这数笔,无论冥神求什么,玄蛟必当万死不辞。”
绿衣:“便是我让你毁这天,灭这地?”
连云不动如钟:“是。”
“我为何信你?”绿华一哂,“天下人皆道自己有情,到临头往往各为私己,你对他的情谊撑过了这一千年,便撑得下一千年?沧海万年都能化作桑田,何况心。再者,你我更是毫无渊源,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诚意都无,何谈诚信……”
绿衣话音还未落,连云便屈膝跪了下来,他上身崩得如一条将断的弦,掷地有声道:“大人若是不信,我愿立契以证。”
绿衣媚然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长指抚在暧昧不明的脸上,仿佛从连云毅然的身形中看出什么,一眯眼,勾唇笑了起来,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殿中,如鬼哭般哀恸:“好,我要你的魂,以你的魂,换他的,可愿?”
“愿。”
“不要……”苍碧喃喃着,可惜水镜中连云的决定并不会因此改变。
他终于捕捉到了前因后果的线头,哑声道:“连云去翼望山阴取珉玉,制造匕首以稳住我每一世的残魄,他……他那蛟身,如何能穿行入那……地狱般的荆棘林。”
“临行前,我暂时抽了他大半魂魄,他是以地龙的身形去的,倒是没受什么伤。”逍遥道。
“那他手上的烧伤是怎么来的?”苍碧手上那条发带已经被透出的手汗染湿了大半,指甲嵌进布纹中,勾起一条长破丝,他却毫不自知。
“你已经记起每一世原本的经历了,与你回溯的有何不同,自然也清楚。”逍遥长袖再扬,水镜中画面陡变,仿佛提醒苍碧般,闪过一世世他受伤的映像,“连云擅自更改过往,必是罪无可恕的,为持平衡,那些徒增妄消的伤,只能转嫁由他来承受。”
苍碧无言地捋着这些冲击力太大的真相,事到临头还希望界神在说一个让他死心的谎言,其实连云只是安然无恙地飞升了,也果真从中发掘出了一个漏洞:“妖与人不同,魂身是相连的,按你说的,我魂魄都散了,怎么还会有这具肉身?”
“造的。”逍遥又一次抬起广袖,水镜中的画面定了,停在连云房中,逍遥不言,示意苍碧自己看。
连云坐在床头,手探入胸口,猝然成爪,就这样直直刺了进去,血液沿着指缝流泻,染在乌黑的衣衫上,只显出一大片湿痕。
第126章 闷骚东家与美人伙计 九
苍碧呼吸猛地滞住了,仿佛那一掌刺进了自己心里,蚀骨般的诧问才上脑海,就见连云的手一拢,收了回来。
连云胸口多了个黑峻峻的血窟窿,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鲜血淋漓的手中,握着一根惨白的龙骨。伤口对他来说恍若无物,连云双手一合,把龙骨并在手中,毫不吝惜地转动手掌,不时竟将长骨搓成了一堆齑粉。
他闭起眼,似乎回味着什么,嘴角勾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苍碧现下知道了,那是切切实实地在笑,随即浅笑敛下,连云又皱起了眉,睁开眼,以指沾骨粉,在虚空中勾勒起来。
骨节分明的长指起落,划过之处闪起道道荧光,细细密密地描绘出一具人形轮廓,再一处处雕琢,笔直匀称的双腿、如玉的指掌、殷红的唇瓣,上唇中央微微撅起撩人的弧度,挺拔的鼻梁纤巧可人,灵动的瞳仁是上品翡翠,淡扫的眉是远山一缕烟霞,银丝如雪、白衣如云……
终于,一丝不苟的雕琢汇成了比珉玉更纯净的人儿。
“那是我……”苍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数次在镜中欣赏过自己的容颜,自然知道自己生的什么模样,可若让他离了镜,单凭记忆描绘,却完全没有把握画出几分相似,若不是连云的描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五官竟还有这些小细节。
但连云竟毫无差的单凭回忆,就把他分毫不差地造了出来——用切身的胸口长骨。
连云伸手触向捏造的苍碧肉身,见满手是血,顿了顿,收回手,这才想起在伤口上点了几处止血,幻出一股清泉,把双手清理得干干净净,才终于抚着银发,将怀里揣着的一抹莹白残魂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引入躯壳。
魂碎至此,也只有出自近乎化神的深厚修为之人,还带着生气的心口骨,才能塑身安置。
镜像落下,逍遥收了水镜,解了对苍碧的禁制,轻飘飘问:“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保你,你仍要一念莽撞,让他的付出付诸流水?”
苍碧心神早不在此,猝然起身,碰翻了身下的凳子,撞开门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逍遥笑了起来,看那样子根本没有要拦人的诚意,勾指唤氵朝,卷到苍碧跟前,把他从木阶上拎了回来:“慢着。”
“逍遥大人,您让我去吧。”苍碧眼中翡翠的新绿与触动的血红融出一抹混杂着痛楚、震撼、哀求的复杂颜色,“连云为我做了这么多,难道我能置身事外?他要我好好的,可他不在了,我怎么好?”
“不自量力。”逍遥道。
“我知道。”苍碧清越的的嗓音落地有声道,“但我要一定去幽冥界把他带回来!”
“怎都不听劝呢。”逍遥笑着摇摇头,早有准备般摊开掌心,幻出两枚墨蓝色丹丸,“这是凝神丹,能暂时提升修为,只有半个时辰的功效,一生只能服一次,第二次下腹就是灰飞烟灭的代价。”
“逍遥大人!等我回来做牛做马报答您!”苍碧如获至宝地接过,收进怀里,明白了逍遥的用意,他修为本就不高,再提升也有限,顶多对付些魍魉小鬼,不可能敌得过地下的神祇,另一枚自然是给连云的。
逍遥面面俱到地又在苍碧身上施了一道术法,顿时让那如玉般的小狐妖整个人都黯淡了几分,镀上一层冷森森的阴气:“我封冻了你的生气,切记不可与鬼类接触,生灵之气与鬼相冲,即刻会掩藏不住。”
苍碧只差没给这尊笑面大神跪下了,逍遥干脆送佛送到西,挥一挥衣袖,直接把人幻成一缕青烟,引到了幽冥界。
苍碧前脚一走,房里就剩逍遥一人,他也不离开,气定神闲地拿过那块难得无人问津的豆腐,看着紧闭的窗扇,抄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没有酱油的香咸,实在寡淡无味,也不知那小狐狸什么品位,连吃食都于模样一般,白得褪色似的。
窗外传来一阵木料被摩擦的轻响。
逍遥一脸早知如此的笑,只若无其事地看着。
窗外,魁梧的条纹大虎两爪高扬,挂在窗棱上,杏色小兔站在他爪上,长耳朵高高竖起贴着窗扇。
“走了没?”城旌压低嗓音道。
“嘘,还在呢。”爰爰原地蹦了两下。
“我我我……我快挂不住了……”城旌哀怨得快哭了。
“忍住忍住,被发现就糟了。”爰爰摸了摸抠在木条上的利爪。
这两只见苍碧神色有异,匆匆跑进连云阁就觉着不对劲,逍遥大人在旁,他们又不好明目张胆地闯上去,只能想出这蹩脚地一记——偷听,可暗中上墙容易,城旌这么个庞然大物,要落地无声就强妖所难了。
“再忍忍,我听到脚步声了,逍遥大人要走了。”爰爰一侧脑袋,“嗯?怎么越来越近了?”
话音刚落,木窗吱呀一声开了,窗板挤着城旌毛爪子和爰爰后背,直接把他们送了出去。
城旌一掌捧住爰爰,心中叫苦连连,看来要摔个五体投地了……
没想到身子才往下一沉,就止住了去势,爰爰探出脑袋往后看,只见逍遥大人提棉花似的拎着城旌壮实的后颈,随手一挈就把一虎一兔扔进了屋里。
逍遥笑而不语,挑了挑眉以示疑惑。
两兽化人形,一高一矮站着,不明所以,也有样学样地挑了挑眉。
逍遥这辈子的高深莫测,伴一张拐弯抹角的嘴皮子,彻底被三只小妖折服。单纯是好事,但凡事过犹不及,纯过了头,不免就有些呆了……
他只好再次收起架子,有话说话道:“你们在做什么?”
“回禀逍遥大人!”城旌稽首行了记乱七八糟的礼,“我们只是路过。”
“我怎不知,逍遥界的路修到连云阁墙上来了。”
爰爰也跟着行礼,还好是人身,不然摇摇晃晃的又要滚成个球:“城旌爪子痒,攀墙磨一磨。”
逍遥:“一界之神在你们眼里,就是个随意能唬住的蠢货?”
这下两只小妖再怎么笨也明白过来了,逍遥大人早知道他们这些小心思了。
“方才我与苍碧的话,听到几成?听懂几成?”逍遥问。这两只小妖是在苍碧之前被连云寻到的,魂魄完好,只是一世世辗转下来,记忆全没了,毕竟毫无罪愆,如此轮回下去也不是办法,逍遥便把他们安置在了界中,或许纠葛是忘却所有都剪不断的,这两只与苍碧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混成了一团。
城旌挠挠脑瓜子:“都听到了,就是前头都没听懂,只听懂……”
“苍碧要去幽冥!”爰爰抢道,“我们也要去!”
“你们不能去。”逍遥早料到这两只的心思,断然道,“都回家去,这是苍碧与连云的事,你们不应管。”
逍遥大人发话了,两只小妖不敢不从,灰溜溜地回了家,只是呆了不到半刻钟,就偷偷摸摸溜了出来,才刚看到曼珠沙华海的一个边,便又被逍遥堵住了。
“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逍遥负手而立,丝毫没有恼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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