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尽折腰(系统) 作者:妾在山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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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浅浅地笑了,一字一句道:“是在报你的恩啊。”
徐禾手里的牙签掉在了水中,心头不怎么好的预感果然成真,胸口闷闷的。
这个十岁那年静心殿前认识的脏小孩,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难受的。
无论怯懦、自卑还是勇敢、凌厉,不变的都是那种不要命的狠劲。
徐禾道:“那么他呢,后来如何?”
徐星予的笑意淡了下去,神情复杂:“等父亲找到他时,他躲在山洞里。地上四处都是狼的尸体,而他也失血过多,差一点就死了。”
“他比我受的伤更重,好在不伤及经骨。但再怎么也要调养个一两年。这一回父亲令我把他也带回来了,只是中途他伤口又发作,我不得已才将他安置在京城外的一间医馆。”
徐禾心情无比复杂。
神情也无比复杂。
徐星予见他如此,哈哈一笑,从那种悲伤的气氛中脱身出来,他道:“我把你留下来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明天你替我去接他。”
徐禾心情都来不及复杂了,一愣:“啊?”
徐星予笑道:“那少年孤僻得很,回来的路上,我无论是道谢也罢道歉也罢,他都只是应一声不答话。而且我想,他醒过来,最想看到的也应该是你吧。”
徐禾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他再怎么都想不到,当初随手的一些恩惠,能让余木记到现在。
不值得。
心中平白就想到了这三个字。
徐星予笑着摇头。
他也没想到自家弟弟会对那样一个人产生如此深刻的影响。
在他看来,徐禾和那个少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这种事,谁又料得到呢。
*
徐禾骑着马,心情沉重。
他还是答应了。
但他哥找不出话来跟余木说,他又能跟余木说些什么。
幼年时的记忆都快被忘了,就记得古桥倾塌时余木救了他,就记得宫宴上那小傻子跳水里给他捡回纸……
CAO,这么一想,谁是谁恩人还说不准。
“……他这算是对我徐家有大恩德了。”
徐禾低声道了句。
引他去医馆的是随同徐星予一起回来的一名士兵,听他言,也超徐禾一笑道:“是呀,镇国将军本想收余副将为义子的,但余副将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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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禾惊讶:“为什么要拒绝?”
士兵腼腆一笑,“属下不知,这就要问余副将了。”在军营里呆久了,见头母猪都眉清目秀,遑论徐小公子如今还是红妆示人,士兵被他看得有点脸红,低下头去。
徐禾抽了抽嘴角。
他当初取名完全没用心,还取他半边——余木,不就是榆木么?听起来就木呆呆的,不是什么好寓意。
心里又后悔又愧疚,让他爹收为义子不挺好的么——改名叫徐木也好听点啊。
医馆在驿站边。
驿站前一棵老梅树弯曲着身子,一月份,乍暖还寒,积雪还打在枝桠上。
入医馆,老中医同他道:“我昨夜刚帮那位病人处理完伤口,打了麻醉后他才睡下,小公子声音小点,别吵醒了他。”
卧槽那么疼,还要打麻醉才睡得下?
徐禾倒吸了一口冷气,朝老中医谢过,然后在尽头推开那扇门。
苦涩浓郁的药味,充斥着屋子。
徐禾放轻步伐,走过去,站在床边看着正在沉睡的少年,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余木现在处于在青涩与稳重之间,也不能尽说是少年。
眉眼已经展开,当初刻入骨子里的懦弱自卑,被凌厉和冰冷掩盖,只是他睡觉时,唇色脸色都惨白,有一种藏刀深雪的清冽。
徐禾叹息一声,这小子啊,果然没把当初他的话听进去。
他不想打扰他,转过身,想要走。
突然手腕就被抓住,力度之大,几要粉碎骨头。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柄刀已经靠到了脖子上,身后人的长发冰冷落在他肩上,甚至干脆到话都没说,极致的压迫和危险。
下一秒就要毙命的直觉那么明显,徐禾惊愣,猛地转头。
和一双深紫近黑,微有腥红的眼眸对视。
孤僻、冷漠、溢满杀气。
倒映出他惊讶的模样。
徐禾吓得不敢呼吸,魂都要飞了。
擦擦擦擦擦,没想到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意识到死亡的危险,是在余木的剑下。
那他转过身抬头的一刻。
有人比他更惊讶、更慌乱、更不敢呼吸。
咚。
剑掉到了地上。
许久的宁静。
徐禾是被吓得说不出话。
而一身煞气冰冷如剑行雪夜的将军,却是脸色苍白,在狠狠地贪婪地看过眼前人的容颜后,情不自禁闭上了眼。
……即便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变,只是他凌空望过来不带情感的目光,就叫他每根发丝连带着心脏一起,生疼。
那种蛰伏血液和记忆里的患得患失、惶恐不安,又开始……蠢蠢欲动。
第58章 喂水
徐禾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心全是汗,他刚刚吓得心脏都差点停了。
这小子长大后气势那么吓人的么。
往后退,却不小心撞倒了凳子。
咚地一声响,打破了尴尬地局面。
床上的青年睁开眼,继续看徐禾。
青年身上穿着与长发同色的黑色单衣,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只是遥望过来的目光,却又深沉而冷冽,在这阴冷的天气里,锋利如剑。
他是真的变了。
徐禾心情颇为复杂,有点欣慰又有点唏嘘,但他还是很快想起了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
挠挠头道:“你的伤好些了么?我哥叫我过来接你。”
余木缓慢地、努力的扯出一丝苍白笑意来,掩去所有锋芒冷漠,慢慢点头。
冰冷化在眼中,成了水光。
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纯粹的、容易哭的、常常会很自卑的男孩。
徐禾找出一份熟悉感,莫名舒了口气。
刚刚余木那气势简直了,比他爹还恐怖,吓得他都不敢怎么随意说话。
徐禾以为他刚醒过来,嗓子还不太舒服。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道:“要喝水么?”
余木没有说话,再次点头。
而手在徐禾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握紧、骨骼发白——自我厌恶的戾气蔓延每分血液,想起刚刚那把剑差点伤了他,他甚至想杀了自己。
这个时候徐禾已经拿着杯子走了过来。
徐禾想了想,道:“刚醒过来,嗓子很痛的话,你也先别想着说话了。”
余木低头,目光落在少年握着青瓷茶杯的圆润的指甲上,停了很久。
徐禾:“先喝口水吧。”
余木乖巧地伸出手,接过杯子,茶杯是凉的。
无意间与徐禾指尖接触,那种滚烫灼热直上心头。
他垂眸喝水。
他的小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某些方面上,迟钝又粗心。
这茶水都不知放了多久,早已冰凉变质。
冰凉的水像是刀子在喉咙里生生割过。
咽下去。
胃部翻山倒海、痉挛地痛,最后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
但他甘之如饴。
余木喝得很平静,徐禾等他喝完,见他嘴唇恢复了点血色,舒口气,问道:“好点了么?”
余木用手擦了擦嘴边,咬牙咽回涌到嘴边的血。
克制住这些年写入骨子里的杀伐和煞气,不敢再吓着他。
“嗯,好多了,谢谢……谢谢您。”
他装回最开始的模样——或许不用装,
这本就是他在他面前最真实的样子。
惶恐、敏感、又脆弱。
……甚至话都不敢说大声。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开口,声音有些哑,但出乎意料的好听。
徐禾有点惊讶,刚刚还以为这小子变了呢,怎么一会儿功夫又跟以前一样了。
这下子徐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本就欠余木恩情,对他这种恭恭敬敬的语气他更是受之有愧,尴尬不已。
别扭死了。
挠挠头,不知所措的徐禾接过杯子,瞎找话题,试探着:“那你还要喝么,要不、我……我再给你倒一杯?”
腹如刀绞,嘴里的血腥味还没淡。
余木的目光却清透纯粹,朝徐禾笑着点头:“嗯。”
但是徐禾的水倒一半,就被推开门想来看看余木病情的老中医阻止了。
天知道老中医见他倒水时,表情有多惊恐。就差叫出声来。
连身份都顾不上,跑着过来把徐禾的手拍掉,痛心疾首:“哎哟你在干什么呀小公子——这水都不知道放多少天,你给他喝什么啊!而且他受的那伤,五脏六腑都出了事,哪能醒来就喝冷水——你是来要他命的吧!”
徐禾一头雾水:“啥?”
老中医真是又急又气,想着要好好数落徐禾一顿,但手刚一扬起,就被背后一道冷得跟冰渣子似的目光给吓住了。
而徐禾受了老中医的指责后,也明白了自己这擅作主张有多么坑人,卧槽,又愧疚又难受。
第一反应就是望向余木。
对上的却是余木也是有些错愕茫然的神情。
老中医顾不得刚才那种被刀抵着后背的感觉,走过去问:“小友你现在感觉如何。”
徐禾也凑近来:“没、没事吧?”
余木摇摇头,超徐禾笑道:“没事。”
老中医CAO心CAO肺:“真没事?你可别逞强啊,你体内本就受了伤,这水是凉的,喝下去怕是胃部会抽痛。”
余木偏过头,隔开了徐禾视线,对老中医道:“多谢先生忧心,我真没事。”
他声音很轻,“我和小公子还有些事要说,你先出去吧。”
老中医百般不愿,但对上青年的眼眸时,还是一愣,默默出去了:“那我去帮你熬一副药先缓缓吧。”
关门前,顺带把桌上的茶壶拿走。
徐禾看着老中医离去的背影,再转过头看余木。
他再怎么迟钝和粗心,都知道不会真的那么简单。
胸口压了块石头一样,这种感觉和余木相处经常会有。闷闷的难受:“……对不起。”
余木一怔,然后想直起身说些什么,却被徐禾按了回去。
徐禾真是怕了他了:“你就靠着,不要动,别再费力气了。”
少年的十指按在肩上,力度也不轻,但温柔就是从心中蔓延、将冰天雪地里的心慢慢包围,余木忍不住想要微笑。
但徐禾的难过让他也很伤心,伤心到目光都带了几分哀伤:“真没事的,您别难过了。”
徐禾不信,只道 :“是呀,五年前你背后的伤口,你也跟我说不疼、很早了。”
不疼个屁,早个屁。
这小屁孩怎么那么……可怜啊。
余木再次愣怔,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当年的事。
徐禾闷声道:“你不舒服,就别说话了,我在旁边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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