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尽折腰(系统) 作者:妾在山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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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成钰举高灯笼,细看上面的图文。
微红的光缀在他的眼中,几分妖邪,却偏衣若深雪、冠似青玉,更似谪仙挑灯临世。
卖灯的小贩看半天,总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但又不敢真把这人和自己脑海里那个名字对应。太荒唐了,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放下灯,薛成钰回答徐禾:“不用了,这个就挺好。”
徐禾心里舒口气,挠挠头,对薛成钰道:“那薛哥,今天这事……”求你不要告诉我娘!
薛成钰不待他说完,便笑道:“我会事无巨细告诉长公主的。”
徐禾:“……”
气到想以头撞地。
欣赏了一下他这狰狞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薛成钰嘴角的笑才收了,面无表情拿着灯笼的柄敲了一下徐禾的头,声音冷淡:“下次长点记姓。”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少来为妙。
虽然被敲了,但徐禾的心情简直是晴转多云——以他对薛成钰多年的了解,这基本就是放过他了。心花怒放的徐禾差点想再买一个灯笼送给薛成钰,但囊中羞涩,他出门根本没没带什么钱,刚刚租船基本花完了。啊对,船——想一下,徐禾眼一亮道:“薛哥,我带你去坐船吧。”
薛成钰有要事在身,心想拒绝,但对上少年那双通透明亮的眼睛时,微一愣。
话到嘴边一转,只皱眉道:“什么船?”
——啧,这就是答应了。
徐禾本就打算把这船划到原来的地方的,这下刚好。
至于大胖娃,就让他在温柔乡里乐呵吧。
船起篙的时候,徐禾兴致挺高地道:“你从这河里看两边,又是另一番风光。”
这是他划船来时的感受。
水中观景,看灯火远去、高楼远去,摇摇晃晃里,反是水天一色。
笙歌丝竹,朦胧又遥远,只有水声欸乃,清晰又清明。
徐禾说:“你感受一下,是不是?”
船上备有桌几、毯子,薛成钰坐在船上,听着少年的话,只淡淡道:“不都一样么。”
徐禾:“啧。”
薛成钰坐姿一如学生时代般雅正,雪衣曳地,手指把玩着徐禾送的灯笼,疏离冷漠的眉宇都被灯火映出了几分温柔。
徐禾偏头,就看到月色流淌过他的侧脸,清冷如玉,皎皎月辉,不由感叹:“薛哥,你这长乐珠玉的名称对应的是你的长相吧。”
薛成钰皱眉:“是么。”
他对这名称从来无感。
徐禾越想越有道理道:“是啊,我感觉吧,如果是神童的话,称呼可以有很多。偏偏叫做长乐珠玉,肯定是老国师看你小时候粉雕玉琢,知道你长大后会很好看,啧。”
敢在他面前开这种玩笑的,大概只有徐禾了。不过薛成钰也笑了:“嗯,有道理。”
夜风阵阵。
薛成钰心中冷淡念过长乐珠玉四个字。
……长乐珠玉。
他少年便成名,却因五岁时的话,被父亲逼着暗藏锋芒到国书院呆着。
如今任职后不得半刻休闲,倒不是人强迫,是他自己一心一意,想把五岁时的谶言成真。
有些疯狂,甚至极端,父亲一直不赞许,皇上从来态度难辨。但都没关系,他信的永远是自己的直觉。他将锋芒掩藏那么多年,得权之后,可不打算再压抑。
想到这,薛成钰手指拨弄灯柄尾的流苏,垂眸,眼眸里闪过冷光。
船过桥头。
也算是过了那一条胭脂街,这个时分两岸的灯火都暗了,夜半有些冷寂。
徐禾还蛮喜欢划船的,单纯觉得好玩,载了一程,把船还给船夫。
徐禾上岸,有点得意道:“我划的是不是很稳。”
薛成钰收起灯笼,收起了刚刚心中近乎锐利的念头。
对着少年得意轻快的语气,像很多年来的每一次,给出肯定:“嗯,很稳。”
第64章 长公主
薛成钰将徐禾送回薛府。
中途,也问了他一些将来的打算。
对于任职之事,其实徐禾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小时候想着名流千古,要做个伟大的发明家。而知道自己带不走所有记忆后,这种心思就淡了。不过他确实是挺喜欢捣鼓一些东西,当初答应帮忙做蒸馏仪器、地动仪,也是想着能帮助更多人。
于是薛成钰提议他去工部任职时。
徐禾想了行,没拒绝。
薛成钰与他相处多年,知他姓子,见他犹豫便道:“你若是不想,也可以去翰林,在我手下。”
徐禾瞬间惊醒,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了。”
薛成钰盯他:“这么怕我?”
“没有,我去翰林绝对是给你添事的。”
徐禾真不怕薛成钰,相反他非常乐意在薛成钰手下做事,随便偷懒都有人兜着。主要是翰林接触到的都是各种文书审阅起草的事,他头疼。
薛成钰冷淡道:“你从小到大给我添的事还少么。”
徐禾:“……这不一样!”
马车停下,徐禾掀开车帘跳下去。
在徐禾进府前,薛成钰微一沉思,又喊住他,叮嘱了他一些话。
“这些日子,不要和苏家的人走太近。”
???为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本来就和苏家的人不熟。
徐禾点头:“嗯。”
薛成钰又道:“也不要频繁进出皇宫,就呆在将军府。”
“嗯。”
“就算出门,不要一个人去这种地方。”
“嗯。”
少年乖巧地点头,眼里有些疑惑,但不妨碍他信任他。月色流淌在少年的脸上,浓密卷翘的睫毛下,眼眸点点光亮,带着明澈笑意。红色衣裙旖艳,袖子微落,露出他纤细皎白的手腕。
纯真和艳色浑然一体。
薛成钰微愣之后,也难得地笑了一下。
在疏离冷淡的星光里,好看的紧。
徐禾也一愣,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那个端坐前方、清冷认真的少年薛成钰。长大后的薛成钰与他接触的时间少了很多,但是那种亲切却并没有下降。大概因为亦师亦友那么多年,徐禾除却家人之外,最信任和最亲近的便是他了。不过薛哥确实人也非常好。
徐禾等了等,等薛成钰话都说完了。
他有些累,才打着哈欠跟他道别。
直到徐禾走,薛成钰才放下帘子,往后一靠,冷声道:“走。”马车重新打转,往皇宫的方向。
*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徐禾也确实不打算出去了。
任职的文书没下来,他在家里,自己继续捣鼓东西。不过也没什么灵感,干脆把他的魔方进了一下阶。四阶魔方做起来都要麻烦一个层次,但是碍不住无聊,他专心致志起来倒弄了一天,看到成品后特别有成就感。
他把魔方染上色,晾好。
突然想到了余木,这小子应该很无聊吧。
徐禾揪着耳边掉下来的头发,觉得自己得多和余木相处一下,降低这小子对自己的那种畏惧之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余木见他都跟见鬼一样,怕他吃了他。
徐禾给他带去了一些好吃的,他口味偏甜,小时候就很喜欢吃桂花糕、绿豆糕,不过上次喂水的事情在前,他先去问了大夫,确定可以后,才送过去。
怕余木无聊,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徐禾给他送过去了很多山野怪志、灵兽化形之类的书。
有时见余木脸色苍白疲惫,徐禾也会非常善良地念给他听。
某一日午后,徐禾念道一则报恩的故事。
念到一半他就觉得不对劲,丧心病狂,但在余木等待的目光里,他还是念完了。
讲的是蛇妖报恩的故事,为报答农夫,化为娇女,日夜为他辛勤家务。农夫不知她是妖,怜她惜她,与她恩爱结为夫妻。没多久,村中却来了个酒和尚,酒和尚观农夫神色,断言他命不久矣,还指出他家中妻子不是人,是妖怪化形。农夫吓愣了,接过酒和尚给的符纸,浑浑噩噩回家,却被蛇妖一眼看出了心思,蛇妖心中悲叹,她递与农夫一杯酒,使了些妖术让他沉睡。待第二日农夫醒来,已经忘了很多事,就看着桌前摆着一碗蛇羹。
酒和尚寻着香味上前敲门,一惊,说道没想到这妖孽这般情深于你。农夫不明所以,与他共分蛇羹。同一份蛇羹,农夫吃了长命百岁,那酒和尚却是当场就面色发青,尸骨化成血水。
徐禾念完后,皱着眉:“那农夫是傻的么,好歹相处了那么久、一日夫妻百日恩,单凭一不认识的和尚的片面之词就信了?——还有……这和尚死的真冤。不过,叫他乱掺和人家家事,叫他乱吃东西。”
最后说到了那蛇妖,徐禾更是不能理解,但是他的重点一般都非常偏:“……那个蛇妖,她是怎么自己把自己给炖了的。”
余木对徐禾送来的书兴趣都不大。
但他喜欢听徐禾讲,认认真真听每一个字,听他的声音,内容反而是其次。
春日的午后,阳光西斜,落在小公子拿书的指尖,莹白如玉雕。
讲到血腥惨淡的结尾时,徐禾露出抽搐扭曲的表情。
余木却低头笑,笑容三分散漫、三分冰冷。
徐禾说:“感觉这是个鬼故事,那蛇妖死了后,成了厉鬼把自己剥皮炖汤了。然后其实最后,桌子上有三个人?”
余木想了想:“为什么一定要是她把自己炖了呢?”
难得这小可怜在自己面前不结巴,徐禾心中欣慰,便顺着他道:“那最后的蛇羹是谁的。”
余木说:“她从山上找的灵蛇吧。也许结局是,蛇妖经此事认清农夫的心后也看淡情爱,再救他一命,了断因果,重新回到山中修行去了。”
这样子,这个故事,倒霉的就酒和尚一个人。
徐禾一愣,而后眼珠子盯着余木。
青年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不再那么拘束,朝他露出稍显羞涩的笑意。
徐禾笑了起来。
“啊,你太棒了!”
他是真的很开心。
故事的结局根本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余木这几年的改变。从他口中的结局里
看出他内心的温柔,而一般温柔的人,活得都不会太累太伤心——这样多好,比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屁孩好多了,他相处起来也不会觉得累。
徐禾舒口气,把书置一边,笑道:“我给你送了点东西过来。”
余木垂眸道:“谢谢您。”
徐禾道:“别叫您了,喊得怪别扭的,就叫我徐禾吧。”
余木却摇头,轻声说:“我叫您小公子吧。”
徐禾想了想:“也行。”
余木从徐禾手中接过一块糕点,想到了有些久远的记忆。
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甜至灵魂深处。回忆斑斓,想起桥下船头拿花的男孩,想起第一眼见的净水流渊般的眼。
想起他在最后跟他说的,要勇敢,要温柔。
在徐禾满载笑意的注视下。
余木也慢慢笑了,深紫的眼眸里冰冷消融,纯粹而干净。
——你会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呢?
*
长公主在知道他去送东西还要问大夫后,愣一下,眉眼含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体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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