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见到这一幕,殿中立刻响起喝彩。
赵嘉心无旁骛,动作越来越快,每一剑挥出都拼尽全力,分毫没有留手。魏悦同样没有保留,剑锋几次擦过赵嘉耳边,非是赵嘉超出常人的机警,怕是胜负早分。
你来我往之间,两人周围弥漫一股煞气,令人心惊胆战。
曹时到底没忍住,捅捅身边的李当户,问道:“你同季豫和阿多最熟,他们每次都这样?”
若真是如此,那就难怪除演武之外,两人在平时极少动手,少数几次比试也多取弓箭。
“觉得稀奇?”李当户放下酒盏,笑道,“沙陵步卒和云中骑都是真刀训练,你莫不是以为季豫和阿多例外?”
曹时登时打了个激灵。
不是他脑袋缺根筋,实在是这两人的外表太有欺骗姓。
魏悦不穿铠甲,不执兵刃,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哪里像个杀神。赵嘉更不用说,多次并肩作战,曹时偶尔仍会忘记,这个长相俊秀的青年是一路从边郡杀出,凶名传遍草原,战功远胜于自己。
大概是赵嘉和魏悦的比试太过“精彩”,完全像是真在厮杀,刘彻破天荒生出八卦心思,对韩嫣小声道:“阿嫣,他们两个是有过节?”
“陛下为何如此想?”韩嫣很是吃惊。
“不然?”刘彻指向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任谁来看,都会生出和他类似的念头。
转头看一眼殿前,韩嫣突生捂眼冲动。
李当户和曹时大大咧咧,他却心思细腻,对两人的关系有所猜测。依他来看,魏悦和赵嘉非但不是交情不好,反而是相当好。更不用提什么过节,压根是没影的事。
至于为何打成这样,韩嫣一时想不出,但也不想让刘彻心生误会。唯有木着表情告知天子,新营训练素来严酷,真刀真枪实为常例。几人身为校尉,自是要以身作则,训练比试不得松懈,更不能放水。
“果真如此?”刘彻仍存怀疑。
“确实如此。”韩嫣硬着头皮回答,顺便补充道,“陛下如有闲暇,可至营内一观。”
刘彻沉吟片刻,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正在林苑练兵的兵家大佬,很快有了主意。
与此同时,殿前两人分出胜负,赵嘉剑至魏悦胸前,距离尚有两寸,脖颈下已觉森寒,只能遗憾落败。
魏悦笑弯双眼,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阿多,愿赌服输。”
赵嘉抬眸看去,明白魏悦所指大有深意,索姓勾唇一笑,道:“嘉非无信之人,归营之后,嘉自会去寻三公子。”
话落,两人同时收回兵刃,谢天子赐酒。
在接过酒盏时,看到刘彻的神情,赵嘉不禁愣了一下,直至回到席间,疑惑仍久久不去。
为何他会觉得天子想坑人,而且坑的很可能是自己?
应该是直觉出错了……吧?
第两百四十四章
宴后归营,赵嘉宿在魏悦房中。
曹时和韩嫣不在营内, 各自被忠仆请还家中。李当户在宴上开怀畅饮, 不至酩酊大醉, 下马时也有几分踉跄。由亲卫送回营房,躺倒就呼呼大睡, 不知今夕是何夕。
翌日,赵嘉再度晚起。
好在四营刚刚抵京,有几日休整期。如若不然, 身为步兵校尉, 自当以身作则, 和士卒一同早起训练。如今日这般,睡到日上三竿实不可取。
想到自己为何起晚, 赵嘉顿觉牙痒。
奈何罪魁祸首素来狡猾, 针对针卯对卯找上去, 很难占到便宜, 反而有极大可能被套路,又定下一场赌局。
赵嘉磨了磨后槽牙, 手指捏紧鼻根, 不期然回忆起昨夜, 又不觉掀起嘴角。如魏三公子这般美人, 在世家公子中也是数一数二, 认真说起来,他当真不算吃亏。
虽然不用训练,赵嘉仍决定前往校场, 活动一下手脚。
距离尚有十多步,就见校场四周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结结实实,水泄不通。
士卒很是嘈杂,似看到很不可思议之事。
人群之外,有数名匠人背着工具,正努力排开士卒,一门心思向里面挤。
“发生何事?”赵嘉心生好奇,快走两步上前询问。
“郎君,箭楼没了,只留深坑。”回答他的是卫青和赵信,赵破奴和公孙敖为看热闹,早就挤开人群跑进内圈,连头顶都看不见。
“什么?”赵嘉当场愕然。
昨日宫内设宴,四营军伍也被赏赐酒食,都在大块吃肉、畅饮美酒,自然无人前来校场,也忽略几名小吏的支支吾吾。
今日清晨,早起的军伍想来校场活动手脚,顺便负重跑几圈。虽说有几日休整期,却没人打算真在营内歇上三天。即使不拿真刀对战,体力训练不能落下。
第一批抵达的兵卒绕着校场跑,随后聚集到训练器械前,准备比试几场。
站到木桥下,军伍一边解下大盾,一边向前眺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是少了些什么,感觉格外别扭。
少顷有人指着箭楼处,发出惊呼:“箭楼怎么不见?!”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凹陷的地面,这才恍然大悟。
“我说觉得奇怪!”
并排而立的三座箭楼,此时踪迹全无。近些查看,脚下赫然是三个大坑,坑底遍布焦土。
“怎么回事?”
随着前往校场的军伍越来越多,消息在四营传开。工匠亦有耳闻,纷纷带着工具赶来。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是谁做下此等事。
训练场中的器械是赵嘉主持打造,三座箭楼尤其讲究,采用的木料都是精选,搭建的方式也别出心裁,加上机关布置,凝聚工匠们无数心血。如今竟被毁坏彻底,整体消失不算,地面还留下三个深坑,遍布焦土!
匠人们心急如焚,合力排开军伍,接连滑落深坑。经过一番仔细查探,均是攥紧双拳,面现怒色。
如他们之前所想,被毁的不只是箭楼,还有埋设在四周的机关。
因毁坏太过彻底,修复已经不可能,必须平整地面,由埋设机关开始,重新开始建造。
“究竟是谁做的?”
听完卫青和匠人禀报,赵嘉眉心深锁。
京城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四营是天子亲军,林苑中的训练场属于禁地,闲杂人等不可进入,否则严惩不贷。
四营北上击匈奴,谁会敢冒大不韪,潜入训练场搞破坏,而且专门破坏一项训练器械?
更重要的是,林苑出事,看守军营和训练场的小吏为何不上报?哪怕不报宫内,中尉宁成总该接到消息。以这位的作风,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将小吏带来。”
赵嘉直觉此事不简单,待军伍带上小吏,仔细询问一番,登时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是说,此事天子知晓,而且是天子将人带来?”
“回校尉,日前天子下招贤令,有大贤陆续抵京。墨家钜子有引雷术,需高台。寻来寻去,碰巧在营外望见箭楼。”小吏艰难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声音道,“仆职微言轻,且有圣驾至,实不敢阻拦。”
“此事不怪你。”赵嘉摇摇头,挥手让小吏下去。归根结底,这本就非他之过。真要追究,合该找去未央宫。
找天子要赔偿?
并非不可以,但也得讲究方法。
比起绢帛铜钱,赵嘉更想请那几位引雷的大佬当面一叙。
他先前对墨家仅是一知半解,以为对方专精攻城和守城器械。如今来看,他是坐井观天,能在西汉玩雷电试验,这活脱脱是一群技术宅,动手能力冠绝整个时代。
如果能让这些大佬出手帮忙,对训练场进行升级,士卒的体力和战斗力将更上一层台阶。
期间再点亮新的科技树,那更是意外之喜。
越想越觉得可行,赵嘉开始认真思索,是自己入宫面圣,还是拉上魏悦李当户一起。顺路将韩嫣曹时叫上,应该更有保障。
赵嘉单手托着下巴,双眼微眯,嘴角轻掀,愈发显得俊秀无双。
熟悉他的军伍,尤其是在场的沙陵步卒,彼此对视一眼,齐刷刷后退半步,甚至想撒丫子就跑。每当赵校尉做出这样的表情,明摆着有人要倒霉。经验委实太过丰富,他们已经品得不愿再品。
待赵嘉做出决定,从沉思中回转,发现周围清空五米。挑眉看向附近士卒,包括卫青和赵破奴几个在内,再一次头皮发紧,不等赵嘉出声,纷纷背起大盾,扛起圆木,呼啸着向前飞奔,身后留下一地烟尘。
负重跑总比留在原地强!
跑,必须跑!
又过两日,四营休整期结束,开始正式投入训练。
因箭楼尚未重建,训练器械不完整,赵嘉同魏悦李当户商议,索姓将击靶改成对射。同时将坑底挖深并埋设机关。士卒从一端滑下去,想要攀爬而上,除躲开机关,更要战胜其他对手,争抢到唯一一条绳索。
“爪钩不能随身,还有手弩。”
重新制定过规则,赵嘉、魏悦和李当户先后下场测试,曹时自城内归来,也在训练场走过一遭。
可惜他运气不好,恰好遇见赵嘉第三次提升难度,魏悦和李当户一同披甲上场。其结果就是,非但没抢到绳子,反而被踩进坑底,最后是顶着几个大脚印被亲卫抬出校场。
对于新设的机关,赵嘉仍不十分满意,始终想着去挖墨家大佬。
巧的是,韩嫣自城内归营,带来刘彻五日后将至林苑,同行有兵家、墨家诸位大贤的消息。
“陛下要来?”
刚结束一场训练,赵嘉摘下头盔,咕咚咚灌下整碗温水,坐在校场边休息。听到韩嫣所言,立刻生出兴趣。
“阿多,天子有意再观演武。”
韩嫣同样席地而坐,对赵嘉解释刘彻的用意。
先前兵家大佬接连入京,为展示能力,请旨在林苑练兵。窦婴自己跳坑,脱身不得,索姓拉上王信和陈午一同被虐菜。
如今兵已小成。
为验证这五千人的战斗力,早在宫宴当日,刘彻就生出郊外演武的念头。
“练兵这几位绝不简单。其中一人的传承,远可及春秋名将司马穰苴。孙子、吴子、尉缭子等更不必说。”韩嫣表情严肃,给出赵嘉更多消息,“先前几人在宫内议兵法,天子命博士在旁记录,单是录下的简牍就超过三十箱。”
“除此之外,其中一人练兵之法,颇类淮阴侯。”说到这里,韩嫣略微压低声音。
韩信秦末投刘邦,为汉高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最终却被斩杀长乐宫,夷三族。时至今日,他的名字虽不算是禁忌,但也极少被人提及。
韩嫣刻意告知赵嘉,说明这其中必有蹊跷。
“莫非是淮阴侯后人?”赵嘉下意识道。
话出口又觉得是自己想多。
毕竟韩信三族尽灭,想留下直系后代的可能微乎其微。动手的是吕后,当时的丞相也有参与,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纰漏。
“尚不确定。”韩嫣摇头,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陛下是什么意思?”赵嘉压低声音。
“陛下没有明说,不过意思很明白,事已过去多年,如其真心报国,有才当用。”
韩信因何而死,历史自有论断。
政治不敏感、功高震主、上位者疑心等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注定他的悲剧结局。
以刘彻的观点,来人是韩信后人也好,不是也罢,只要有真才实学,能练出强兵,为汉开疆拓土,驱逐强敌,他愿意给予官职荣耀,加以重用。
这是一个帝王的胸襟,一个志在四海八荒,决意扫灭汉朝强敌,创不世功业的霸主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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