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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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蚡的话威胁十足,王信狠盯着他,恨不能一拳将他捶死。奈何马车正穿行市中,车外有喧闹人声,纵是满心杀意,也不能在此刻动手。
“好,你好。”几个字似从牙缝里挤出,王信攥紧双拳,脸色铁青。
田蚡松开藏在袖中的匕首,再次嘿嘿冷笑,知晓不能真把人惹急了,见好就收,靠在车厢一边,没有继续挑衅。
马车速度不慢,穿过城南甲第官署,很快抵达皇宫。
在宫门前验明身份,宦者头前带路,王信、田蚡走下马车,步行前往未央宫。
天子重病,遵窦太后旨意,宫内守卫愈严。为确保万无一失,窦太后还从长乐宫调来一班守卫,张次公就在其中。
宦者带人往椒房殿时,恰好同张次公迎面相遇。
看到王信和田蚡,张次公眸光微闪,知晓两人是王皇后的家人,自己没有资格阻拦,当下让到一边。
目送两人背影远去,张次公对一名卫士叮嘱几句,后者颔首,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宦者,吩咐几声,宦者转身离开,很快不见踪影。
椒房殿中,推倒的屏风早被移走,扫落在地的碗碟都被清理出去。
王皇后坐在新屏风前,面前摆着一盏热汤,郁色依旧未散。
王信和田蚡在殿前除去丝履,仅着布袜走进殿内。见到王皇后,两人同时拱手,口称“皇后千秋,长生无极”。
“伯兄,阿弟,快起。”
待两人起身落座,宫人送上热汤,王皇后即命关闭殿门,由将行亲自守在门外。
“我欲见伯兄一面实不容易。”王皇后看向王信,语气中带着薄怒,“伯兄不顾亲情,想必也忘了阿母的嘱托?”
“不敢。”王信连道不敢,表亲木讷,一味装傻,就是不说王皇后想听的话。
田蚡瞅准时机,开口道:“伯兄不擅言辞,两家终归一体,我等势必要为皇后分忧。”
听闻此言,王皇后面色稍霁,不再对王信发怒。假如不是娘家就他一个在朝,实在没有办法,她也不乐意见这个窝囊的兄长。
“天子旧疾复发,已罢朝会多日。万一哪天不好,太子年幼,长乐宫恐将摄政。”王皇后低声道,“太子妃定的陈娇,必事事听从长乐宫吩咐。我先前筹划许多,皆未来得及实行,如今被困在椒房殿,又被长乐宫盯着,实在是寸步难行。伯兄、阿弟可有策?”
王信震惊于王皇后的直白,喉咙里发出几声单音,艰难开口:“陛下春秋鼎盛,皇后此言太过!”
王皇后不看他,目光转向田蚡。
田蚡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凑到王皇后跟前,低声道:“皇后,陛下的病究竟是什么状况,近期可有大患?”
“近期应无大患。”王皇后想了想,道。
“既如此,我有一策。”
“快讲!”
“太子已是外傅之年,如天子当真不好,势必会尽早让太子成婚。太子妃亲近长乐宫,对皇后大为不利。”
“这些我都知晓。”王皇后不耐烦道。她想方设法让陈娇成为太子妃,实有不少打算。奈何事不遂人愿,倒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既然如此,皇后何不早行一步?”田蚡建议道。
“早行一步?”
“选美人伺候太子。”田蚡声音更低,“容色好,擅歌舞,能讨太子欢心,亲近椒房殿。”
“你让我仿效馆陶之行?”王皇后面露沉思。
“这怎么能一样?”田蚡摇头道,“长公主献美是为邀宠陛下,皇后是太子亲母,关心太子实为理所应当。”
“让我想想。”王皇后明显意动,但她被困在椒房殿,永巷中的家人子都由长乐宫派人教导,她根本插不进手。
若是在宫外……王皇后和田蚡一同看向王信,王信却避开目光,摆明不想搀和这件事。
“此事还需伯兄来办。”田蚡道。
“皇后,依我之见,实不必如此。”王信还想劝一劝王娡,哪有这样算计自己儿子的,不怕母子彻底离心吗?
王娡压根听不进去,反而强要他应下此事。
王皇后强求无果,王信坚持不肯松口,殿内气氛陷入僵持。
就在这时,殿门突然开启,阳信公主走了进来,不顾王皇后难看的表情,开口道:“阿母忘了女儿。”
“什么?”
“女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不出差错,应会早于阿弟成婚。”阳信公主看着王皇后,平静道,“平阳侯年少,就国还需数年。比起舅父,我同阿弟更亲,成婚后邀其过府,岂非更加便宜?”
阳信越说越是自信,双眸映出王皇后吃惊的面孔,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快意。
待到阿弟登基,她就会是长公主!
馆陶姑母能做的,她一样能做!
财富,权势,地位,她全都要攥在手里。她会寻来绝色,让阿弟再不看陈娇一眼,让陈娇匍匐在地,痛悔对自己的傲慢。待到看够了戏,再将她彻底踩进泥里!
长乐宫内,窦太后靠在榻上,平日里陈娇坐的位置,此刻正坐着刘彻。
一名宦者匍匐在地,禀报王皇后和田蚡之谋,并道出王信和阳信公主的话,一句也没有落下。
听到中途,刘彻已是下颌紧绷,到最后,怒火抑制不住,如果田蚡当面,他恨不能拔出长剑行杀亲之举。
他不怀疑窦太后设局骗他,根本没有必要。
眼前这个宦者,平日里常跟在二公主身边,正是得二公主庇护,才能打探到皇后和田蚡密谋,向长乐宫禀报。
对于自己被王皇后忽视,婚事都排在三公主之后,二公主恼怒非常。既然王皇后不在意她,她干脆自己寻找出路。
投向长乐宫貌似愚蠢,但从长远来看,未必就不是正确选择。
窦太后的权势远胜王皇后,只要长乐宫开口,二公主担心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即使将来窦太后不在了,王皇后入主长乐宫,二公主早已经出嫁,大不了随丈夫前往封地,山高水远,王皇后又能奈她何?
难不成要诛杀亲女?
真敢这么干,必引来满朝口诛笔伐。
诛杀刘氏血脉的皇太后,从开国至今只有一个,吕后!
宦者被带下去,殿内恢复寂静。窦太后没有出声,她在等着刘彻开口。
足足一刻钟过去,刘彻站起身,整理衣冠,随后伏身在地,向窦太后稽首。
“大母,孙儿立誓,今生仅得陈娇一人为后。”
窦太后半合双眸,许久没有任何表示。
刘彻继续伏身在地,动也不动。
“起来吧。”窦太后终于出声,语气中带着疲惫,“你有心就好。”
“诺。”
“医匠用了新药,你父皇的病好了许多,只是不能劳累。我同你父皇商量,朝中近日无大事,小事却是不断,我精神不济,不耐烦CAO心,明-ri-你来长乐宫。”
明白窦太后话中的暗示,刘彻勉强抑制住心中激动,再次俯身行礼。
“遵大母之命。”
“去吧。”
“诺!”
刘彻退出殿外,被冷风一吹,人稍微冷静,看向未央宫方向,双眸黝黑,心仍砰砰跳个不停。
远在边郡的刘荣并不知晓长安城内变化,同赵嘉一番长谈之后,将两名忠仆留在云中城,命其抄录官寺贴出的告示,自己往村寨去接云梅,见过云父云母,其后返回沃阳县,着手丈量田地,为接下来的开荒做准备。
畜场中,水泥窖已经建好,赵嘉看过之后,组织人手将运回的材料破碎调配,投入水泥窖中煅烧。烧制成熟料后,再分批加入石膏磨细。
试验数日,终于得出一批符合要求的成品。
魏悦抵达畜场时,赵嘉正指挥青壮搅拌水泥,打算检验一下成果。看到魏悦策马行来,顾不得满身尘土,扬声笑道:“三公子来得正好,这是新制的水泥,筑城、铺路、修桥,全都用得上。”
水泥?
魏悦翻身下马,看到青壮挥动铁锨,听赵嘉细讲水泥的用途,不由得也生出几分期待。
第八十七章
水泥搅拌完成,青壮们用拖车运来大批青砖, 堆在选定的旧圈前。
临近雪融, 地面不再冻得如石块一般。
熊伯亲自带人打下地基, 虎伯寻来制砖的匠人,动手起窖烧砖。过程不比制造水泥简单, 所幸匠人都是熟手,有丰厚的工钱驱使,彼此通力合作, 很快就制出让赵嘉满意的青砖。
“这块地本是羊圈, 后来废弃, 早两天清理出来,准备用砖砌墙。”
赵嘉同魏悦说话时, 青壮们已经取来工具, 开始堆砌砖墙。
比起夯土建筑耗费体力, 砌砖墙显然要轻松许多。有经验的匠人做示范, 青壮们用心学习,手下越来越熟练。在众人的努力下, 一面高过一米五, 长过三米的砖墙以惊人的速度立起,
哪怕是赵嘉早就说过, 匠人们也有提点, 面对这堵砖墙,包括熊伯和虎伯在内,畜场众人也不免露出惊色。
骑兵第一次见水泥, 惊讶更甚至众人。
魏悦走上前,抽出长剑,摆明是要试一试墙面强度。
赵嘉连忙拦住他,道:“三公子,水泥凝结需要时间。”
“多久?”魏悦问道。
“这个,估计要到明日。”赵嘉看向新砌的砖墙,心中有些没准。就算干得再慢,明天再看,无论如何也能凝结硬化。
相比起夯土造墙,需要人力将土压实,这个速度无疑要快上数倍。
赵嘉亲眼所见,仅是一段五米高、三米宽、不到十米长的土墙,就要几百个城旦轮换夯土,耗费数日才得完成。为了赶工,期间有十多人被活活累死。
无独有偶,凡边郡之地,只要涉及建造城墙和要塞,城旦的死亡率都会达到惊人的数字。故而才有一种说法,但凡到边郡服刑的城旦,最好提前备下棺材。除非运气好遇到大赦,如若不然,九成以上都活不过五年。
遇到工程量巨大,城旦数量不足,边郡太守就会下令抓捕野人和盗匪。野人匪盗抓无可抓,乡间的游侠、无赖和闲汉都会被抓起来服苦役。
之前打畜场主意的恶徒,被少吏押送入官寺,除两人被处死,其余都被罚为城旦。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下来,他们再没有活命的窃喜,有一个算一个,都希望自己一起被砍掉脑袋。这样服苦役的日子,真心不是人过的。
“明日?”魏悦沉吟片刻,道,“阿多,水泥造价几何?”
“不贵。”赵嘉唤来在一旁帮忙的赵信和赵破奴,吩咐他们将烧制水泥的原料搬来,“都不是难寻的材料,就是立窖麻烦一些。唯一难寻的就是石膏。”
赵信和赵破奴的动作很快,两人分别拉着一辆拖车,一辆上堆着没有破碎的石灰石,另一辆上则是破碎调配并且磨细的生料。
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孩童,合力提着一只藤筐,里面是制水泥和烧砖都要用到的粘土。
至于石膏,赵嘉手中也不多,其中半数还是医匠帮忙寻到。要继续烧制水泥,铁定需要魏悦帮忙。
“都在这里了。”赵嘉抓起一块石灰石,递到魏悦面前。又唤来一名匠人,让他讲述如何制成生料,以及如何煅烧成熟料。
见魏悦挑眉,赵嘉大致能猜出他在想什么,放下石块,拍拍手,笑道:“水泥制造不难,造价也不高,于边郡大有用处,嘉无意敝帚自珍。”
“我会禀报阿翁,不会让阿多吃亏。”魏悦叹息一声。
“使君和三公子何曾让嘉吃亏?反倒是回回都能赚到。”赵嘉笑眯双眼,难得放松下来,开起魏悦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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