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番外 作者:孤注一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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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君侯看着闽王,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听完那妇人的话, 他的怒意本到了极限,却被一道冰冷的栅栏将将阻挡,因为不知道何为真何为假。前方到底是直道, 还是旁人设置好的陷阱?
沐君侯便也摇着他的扇子,七分熟稔, 三分戏谑, 眼中却无笑意:“王爷不在闽越待着, 跑来这临安城做什么?莫不是王爷新近又得了赏, 连临安也划分为王爷治下了?”
闽王百无聊赖, 眉目散漫无拘,让人难以揣摩,风姿仪态却是尤为雅致的尊贵端然。
“哪里, 本王的手可伸不了这么长。这不是听说临安城最近热闹, 便来瞧瞧。谁知道一瞧就遇见一出好戏。沐侯爷说,这事本王是管还是不管?”
他兴致缺缺可有可无的样子,让周围的人和台上的妇人都脸色一变, 祈求地看向沐君侯。
沐君侯收起扇子,笑了:“在下若说不管, 岂不是有违王爷心意, 难得王爷有这份青天之志, 等升堂重审的时候,在下一定来捧场。告辞。”
闽王漫不经心地摇摇扇子,眸光轻慢冰凉,无趣地说:“沐天疏你真没意思,还不是澜江之事欠了你人情,这回听说你朋友被诬陷入狱,本王想着还你个人情。怎么你的样子好像本王要算计你似得?你是武林天下第一人,本王四体不勤,出了封地便要夹着尾巴做人。何况,这里还是第一盟的地盘,江湖风波如此之大,我替你出头,你却甩手不管,就不怕过不了今夜,本王便要落个玉山崩塌。”
沐君侯脚下一滑,听他满嘴胡说,三两句话轻飘飘的就拉他上了贼船。
这位固然不会武功,但以他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做派,谁又敢直缨其锋?旗下小小的神机门随便打第一盟的脸,第一盟不也得忍着吗?还夹着尾巴做人,恐怕他来了临安城,就得轮到所有人忍气吞声了。
“哎,”沐君侯连忙摆手,“可不敢胡说。你那个玉山崩塌一传出去,第一盟的盟主得守在你门前,不眠不休保护你的安全了。否则你随便打个喷嚏,钱塘江的水都洗不清他的冤屈。闽王好意在下心领,此事你想怎么管怎么管,左右除了那位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你。我当真有急事,下次再来找你叙旧。再会。”
话毕,沐君侯轻功运起,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诚然,沐君侯并不清楚闽王插手这事里有何目的,但他只要知道一点就好,任何事扯上这位江南王就没有好事,趁着能跑赶紧跑。
而且,沐君侯是真的有事,很急的事。
穿过夜色中的临安大牢,沐君侯走进关押微生浩然的死牢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微生浩然见是他,眼中略有一丝诧异。
沐君侯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冷漠,眼神也极为的陌生,平静不信的看着他。这绝不是看朋友的眼神。
“你说得对,你我认识二十年,却只是朋友罢了。你不知我,我也不知你。”
微生浩然眼神一怔,慢慢松懈下来,他正襟危坐,神情却淡然:“你知道了什么?”
“二十年前,吴家兄妹,淼千水做的孽。”沐君侯言简意赅,似是多一个字都不想说,或者说是无法说出口,“那时候你八岁,若是不知情,我可以细说。”
“不用了。”微生浩然眸光清湛平静,“当时我虽然八岁,此事除了当事人,却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沐君侯脑内嗡然一黑,好半天才看清眼前这人:“你居然知道,你知道……”
极致的愤怒失望心寒,最终却只剩下木然。
“啊,我知道。”微生浩然缓缓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既然我知道,便是同流合污,助纣为虐?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沐天疏,这世间的事不是黑白错对分明,只做选择就可以的。有时候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身后就是一片雪崩。”
沐君侯摇头:“别再找借口了,因为他是你的老师,因为他对你有恩,你自己的恩义却是以别人的痛苦来成全?”
微生浩然笑了,一丝讥诮自嘲:“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沐天疏,我跟你不同,你是身在朝堂,心在江湖。所以在你眼里,只有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恩怨情仇。但在我眼里,看到的是一群人和另一群人。我微生浩然虽然是个无足轻重的草芥,比不得你英雄留名,却不是你口中这种鼠目寸光的卑劣之徒。”
沐君侯极力冰冷的眼神不稳,不知该不该信,他冷冷地说:“愿闻其详。”
微生浩然垂敛眼睫,下巴却微微抬着,虽处囹圄,却正襟庄重:“你说得没错,老师的确待我恩重如山,不止是素心,我也是出自慈幼堂。除了我,慈幼堂养活的孤儿还有无数。而这些慈幼堂之所以存在至今,是因为书堂。”
历史只有五十年的书堂,由淼千水的父亲一手创建,淼千水自小就参与其中,二十六岁那一年正式掌管书堂,至今已三十年了。在很多人眼里,淼千水就代表书堂。
书堂收集消息,供买卖双方自由交易,确保公平真实。所赚的钱财,账务清明,全都用于赈济灾民,于各地建造慈幼坊,救助鳏寡孤独。身践力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外面都传,书堂一千三百八十座书楼,都以为书堂有多大,每日金银流水一般的进,以为掌书先生做无本的买卖富可敌国。却不知道,一千三百八十不是书楼,是书堂设置下的慈幼坊赈济堂。它们不是赚钱的,是花钱的。”
微生浩然仰头看着沐君侯:“你可知,这一千三百八十座‘书楼’,要多少人才能供给?而书堂又凭什么能召集到这么多仁人义士加入其中?因为从书堂建造一开始,便不是一人一家,不论三教九流,只要心存仁义之心,便可以加入书堂。书堂之人,不问身份,不算酬劳。任是谁看来,这都是一盘散沙,却存活了五十年,只是凭借一气信念而存。”
沐君侯眼睛微微氵朝湿,却是坚定摇头:“这跟淼千水的罪行有什么关系?难道揭露了他的罪行,书堂就要垮了吗?”
微生浩然:“书堂不是一天建起来的,前十年这只是个普通的民间组织,靠一些募捐维系。直到十六岁的老师少年成名,依靠他的名气和才气汇聚的资金,书堂从临安扩张到整个江南。又十年,老师正式接掌书堂,又逐步延伸往中原各地。消息买卖本是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因为老师的背书,无数书院学子加入其中,书堂才有如今规模。”
他顿了顿:“为了养活足够多的人,书堂必须扩建,因为扩建,就要得罪许多人。同时,财帛动人心,无数人垂涎书堂日进斗金的生意。同时还有另一批人忌惮书堂手眼通天的能力。在老师接掌书堂第十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终于出事了。”
沐君侯想笑,讽刺地说:“难道你也想说,那吴家兄妹是故意陷害他淼千水的?是别人买通来的匕首毒针?”
微生浩然平静地看着他,眼底一丝倦怠,沐君侯的反应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觉得疲惫,也可笑。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他几乎像自言自语一样说下去:“事发那一年,我八岁。我还记得,他跪在书堂十几位先生面前,他没有否认,他说是他的错,愿意一力承担罪责。大家都对他很失望,他们责骂他。责骂之后,有人说,不能站出去。因为老师就是书堂的灵魂,如果他垮了,才三十年的书堂也就垮了,那些慈幼坊怎么办?不能因为老师一人,而让无数人的心力被毁。”
沐君侯微微睁大眼睛,却是不信,那么卑劣无耻的人,必然是逢场作戏。
“当年,老师抱着我哭,一直说对不起,说是他的错。他问我怎么办?我说,先生教我,知错要改,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我是陪着老师去自首的。但是,事情就是这么荒诞,受害人告状,凶手认罪。但看客们不答应,因为圣人怎么能犯错?官老爷们也不答应,因为如果书堂垮了,慈幼坊的摊子谁来收拾?他们的政绩怎么办?”
沐君侯:“……所以,吴家哥哥活该被当街打死?吴家妹妹活该流露贱籍,永不翻身?”
微生浩然深深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淼千水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就好了,只要他一死,所有问题就解决了?其实,小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淡淡地轻呼一口气,仰头望着狭小的天窗透下来的污浊月光,伸手去接。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我不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好人。书堂的先生们明知道做错事的人是谁,却放任黑白颠倒。无论他们救助多少人,在我看来都是伪善,都是另有图谋。先生发现了,明知我看人眼神讨厌,他却还是带着我在身边。我就冷眼旁观了十年。”
再十年后,正是淼千水当太子太傅,微生浩然顶替的开始。
污浊月光里的人,平静地诉说着:“那十年,老师一直命人暗暗照看那位吴家姑娘。他粗茶淡饭,衣着简朴,每日忏悔罪己。与此同时,降低自己对书堂的影响,不断灌输大家,以天地道义为信念,而不是某个人。若没有那件事,他该是我此生最为敬重的神。”
“那十年,书堂勉力支持,但是早已不纯粹了。无数势力穿插其中,江湖朝堂都有。但还是撑下来了。直到,洛阳那位想要书堂,这才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但是老师毫无还手之力,因为十年前那桩案卷就摆在他面前。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书堂毁在他手里,要么交给朝廷。”
沐君侯听得惊心:“洛阳那位当初还是太子,他怎么敢……”
微生浩然很平静:“储位之争,有什么不敢?那时候,当年的一幕又重演了。十几位老先生围着骂他,却都束手无措。等人走后,老师问我,人若是做错了一件事,是不是便万劫不复,再无回头路了?他说,当年他是被人陷害,酒里面有东西。他说,接受朝廷征召,还是身败名裂,无论哪条路,书堂都要完了。但他有一个办法,可以力挽狂澜。”
这个办法就是,微生浩然以淼千水的身份掌控书堂,以微生浩然自己的身份投靠东宫。这样,东宫对外得到“淼千水”的支持,稳固储位。倘若想对书堂伸手,便可以微生浩然李代桃僵的事掣肘,两方保持平衡。于书堂而言,一切未变,只是淼千水全面退出书堂。而任何后来者,都无法再像曾经的淼千水那样,能左右书堂的生死存亡。
“老师说,等到书堂习惯了没有他,不需要他,仍旧能独自运行,他会皈依青灯古佛,余生赎罪。他问我,能不能原谅他?”
沐君侯:“你信了?书堂是江湖势力,你替他投靠东宫,在书堂的人看来就是做了朝廷的爪牙。只要你顶着淼千水的名字,就算他什么也不参与,真正的书堂就还掌控在淼千水手里,而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书堂支持。只要没有新的掌书先生动摇他的威信,书堂就永远姓淼。”
“信啊。这二十年来,他一直表现的正直高尚。他每日清心寡欲,对所有的人都很尊重。无论是书堂之人还是书院的学子,他告诉大家,不要信奉他,天地道义,仁义良心才是书堂立身根本。”
微生浩然手捂着脸,整个人笼罩在污浊的月光暗影里,似笑非笑。
“若没有那件事,他本是真正的贤德之人啊。死后都是要进圣贤祠,享后世香火,流芳千载。他该是我此生最为敬重的神。他只做错了一件事,他是被陷害的,他忏悔了啊,我怎么能不信?”
沐君侯:“……他还是骗了你。”
“他没有骗我,是我骗了他。”微生浩然抬起头,那狭小的天窗,终于连污浊的光也没有了,只有一片晦暗黑夜。
沐君侯不明白:“什么意思?”
微生浩然的狐狸眼慢慢弯起来,却没有一丝笑意,而是残酷的冷:“你问我既然他没有碰素心,我为什么要杀他?因为我突然发现,我从来就没有真的原谅他,相信他。”
沐君侯的眼睛微微一颤。
“在书堂里,藏着无数人的秘密,而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很多时候是因为它们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保管秘密的人,便是看守人心黑暗之人。”微生浩然定定地凝视着沐君侯,像传说中洞悉人心的狐妖,“老师为我取名微生浩然,因为他希望,我能为他保管一点心中的浩然之气不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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