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得对。既然生而为史家的一分子，总得为家族做点儿贡献。
要是没那个本事打理公司，那就干脆用身体为公司的生意开道吧，总得物尽其用不是？
史家总不能白养了他一回！
温清回来的时候，天上就阴云密布。等他挨了一巴掌出门后，外面狂起了大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天边时不时还会划出一道闪电。
街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走着，生怕等下会被暴雨砸到，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也不知被大风刮去了哪里，偶尔有出租车飞速蹿过去，车里已经坐了乘客。
他在街上跑了一段，天上开始落下淅淅哩哩的雨点。雨势很快加大，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宿主宿主，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啊！”系统心疼得不得了，在少年的脑中吵着，“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温清深吸了口气：“没事，就这么一直跑回去！”
燕烽临时接到几份急件，出去处理了一下。等他回到庄园时，就发现少年已经不在里面了。
开始他以为温清躲在哪个房间里，就像先前几天一样，老是吵吵着要给他个惊喜，等他过去时就突然跳出来试图亲他一下。
他对这个游戏倒是接受良好，不过要不要被对方亲完全是看心情，一般都会抬手挡住。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看到少年一脸失望和挫败的表情，但很快又重整旗鼓，下一次还会这样干，似乎不知道放弃一样。
要是这个人对感情的执着也是如此，其实倒不是不可考虑。
燕烽那时这样想，却不觉得自己有被感动。
直到此时，他手里拿着份尚待处理的文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到书房，而是走遍每个房间。
可惜预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少年的身影也始终不见。
最后他从厨房里下人们的目光中缩回脚，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他去哪儿了？”
不用刻意提名字，只要一个字，这些人就知道他问的是谁。
“史小先生出去了，”张姨说，“我问过他，他说要回家一趟。”
说着，她看了看外面的暴雨：“下成这样，史小先生应该不会回来吧，阿烽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燕烽觉得心里有点儿空，没滋没味地说：“还不饿，先放着吧，等我想吃时会说。”
缓步走进书房，他把文件放在桌面上摊着，却半天都没有看进去。一时想着少年回家了竟然也没和他打声招呼，一时又觉得少了这个人的聒噪吵闹，似乎整间房都变得空荡荡地，让人呆不下去。
正想着，他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大力推开，一个湿漉漉的身影冲进来，直接撞进他的怀里，有水点飞溅到桌面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摸了几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就是他一直挂念着的那个少年。
只是，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淋得全身湿透不说，冻得整个身体都在打哆嗦？
他拥着少年起身去旁边的浴室，伸手拉了条厚实的大毛巾，帮对方擦着头上和身上的水。
温清脸色冻得青白，嘴唇发紫，还微微地抖着，那双常装满了笑的弯弯的眼睛却有些发红，眼皮也有些肿，一看就是哭过。
头发一绺一绺地粘在额前脸边，不停地往下流着水珠，衣服也全贴在身上，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燕烽帮他粗粗地擦了下雨水，眼看少年不停地打冷颤，干脆开了热水器，直接把人拉到花洒下面。
热水很快驱散了少年的寒意。
男人看着温清脸色渐渐变好，这才松了口气，温声说：“把衣服脱了，好好洗一下，我去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少年没说话。燕烽拿了衣服，想回到浴室，又觉得不太妥当，敲了几下门，问：“小清，好了没有？”
除了哗哗的水声，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燕烽等了一会儿，感觉不太对劲，拉开门才看到少年仍旧穿着衣服，整个人抱膝蹲着，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一耸一耸地。
这是……在哭？
他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竟然觉得像是有针扎一样，又疼又涩。
他大步走过去，伸手关了花洒，又把少年衣服脱了，随手拿过大毛巾把人包起来，送进卧室的被子里。
整个过程中，少年除了低头发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燕烽伸手抬起温清的下巴，看到少年的眼睛红通通地，眼皮比方才还肿，两颗大大的泪珠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来，直接掉到他的虎口上。
果然哭了！
“怎么了？”他温声问，把裹着被子的少年整个搂在怀里。
少年却不吭声，缩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掉眼泪，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燕烽没办法，哄了半天，少年才终于晃了下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含糊不清地说：“我明天就走……”
男人的手臂一紧：“去哪？”
“你喜欢我吗？”少年突然抬头，鼓足了勇气看着他问。
燕烽没回答。
少年眼中希望破碎，再次垂下了头：“我知道你觉得我不检点，不喜欢我。你放心，我明天就走，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你了。”
燕烽的胳膊更紧了一点儿，心里没来由有了些火气：“怎么回事？谁跟你说过什么混帐话吗？”
温清摇头，半天才低声说：“我今天回家，我爹说，让我去找燕岭，跟他赔罪，给他当个情人。说，史家不能白养我这么多年。反正，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
燕烽气得笑了起来。
第188章：靛色碎片（5）
“史家不能白养你？这么多年？”燕烽语气莫名地说。
温清垂着头，有气无力地点了点，没说话。
他的力气好像随着眼泪全流光了，整个人趴在男人怀里，露出白皙的后颈以及隐约可见的肩背，看着别提多乖巧了。
燕烽看着怀里的少年，心没来由地又动了一下，有点儿热意在身体里慢慢游走。
“你要听你父母的话去找燕岭吗？”他问。
少年埋着头，半天也不吭声。
男人把他的下巴抬起来，问：“是不是从我这里离开，你就要爬燕岭的床了？”
明明很恶劣的话，偏偏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理所当然。
温清被他捏得疼了，转了转头，却没挣开，眼里又有泪花凝聚：“你，你不要我，我父母不要我，没人要我……”
燕烽一愣。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火气的，那火气不仅仅来源于史迁夫妻的行为，还有少年刚进来时，说要去找燕岭。
可他光顾着生闷气，却忽略了少年的感受。
一个努力朝自己心仪对象告白的人，突然被父母硬生生押着去朝另一个抛弃了他的人出卖身体色相，只求能替父母得到些好处。
少年也是不甘心的吧？甚至会有被放弃的绝望。
就像刚刚在他怀里说的那句：没人要我。
对史迁夫妻来说，长子只是一个能随时牺牲换取好处的人；对燕岭来说，少年只是一个被他追求了六年，却在发现白月光另有其人后果断甩了的人。
少年一直在被亲人和爱人背弃以及背叛，没人要他。
少年所求不多，只希望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家，却只能在倾盆大雨中狼狈地跑回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憧憬着的那个人，喜不喜欢他。
自己当时的沉默何尝不是对他的另一重打击。
明悟到这点，燕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用力搅拧，丝丝缕缕的疼慢慢散开来，一直渗到四肢百骸里。
“我要你。”他低声说。
温清还在碎碎念，蓦然听到他的话，不由愣住了，像是怀疑自己得了幻听一般，微张着嫩红的唇，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他。
像是一只突然受了惊吓要炸毛的小猫。
燕烽却因为那句话说出口而轻松下来，心底还有隐秘的愉悦。
“我要你。”他又说，还坏心地凑到少年耳边，嘴唇在对方耳垂上碰了碰。
少年的脸渐渐红了，从被他碰过的地方一直扩散到整张脸，然后是粉嫩的脖颈。燕烽甚至怀疑，要不是少年的身体被被子包裹着，估计他能看到整个身体都在泛红。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我在，没人敢碰你，也没人敢对你说什么。”说着，燕烽松开钳制住对方下巴的手，眼看那里被他的手捏出了红色的印痕，不由皱了下眉头。
他用的力气明明不大，少年的皮肤实在太柔嫩。
男人俯下头，在温清下巴的印痕上亲了亲。
少年羞得身子抖了一下，整个头都埋进他怀里，再也不肯探出来见人。
见到他的反应，燕烽不由笑出了声。
温清自欺欺人地躲了一会儿，最后闷得喘不过气，只得又把头探出来，刚张着嘴喘着两口气，就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刚刚冒了那么大的雨一路奔回来，虽然燕烽及时带他驱了寒气，终究还是冷到了。
“我去拿衣服时，吩咐厨房那里帮你做了姜汤，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等下你喝一碗，去去寒。”男人说。
少年立刻就苦了脸。
他可是最讨厌姜的味道，哪怕在菜里不小心夹到一丝，都要赶紧丢到一边儿那种，没想到现在还要整碗喝。
“能不能不喝啊？”他小心翼翼地讨价还价，话音还没落，立刻又打了一个大喷嚏。
燕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觉得呢？”
“可是好难喝。”温清苦着脸。
男人看着他一脸不高兴，伸手揉了揉他半湿的头发，叹了口气。
就是这么一副被养得不知世事的样子，明明刚刚还觉得被全世界抛弃了，结果只要他说一句他要，少年就立刻开心起来，把烦心事全扔到了脑后。
想到自己拿回来的那几份文件，燕烽的目光又沉了沉。
亏史迁还干得出来那种事儿，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来没伸手摸摸自己的良心，看会不会痛吗？
不过也是，能为了家产干出那些事儿的人，想来早就不知道良心为何物，又怎么会痛？
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少年的，现在想想，还是提早说了的好。
早些从那个家里脱身，早些断了干净。
想到这里，他抱着少年的手紧了紧，还没来得及张嘴，门就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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