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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四大皆空（四）

青冥狐狸眼一弯，手托着他的头轻放在自己腿上。

 

宁信和阿言看着两人的‘打情骂俏’，嘴角抽动，冷漠地将视线移到洞口。

 

入夜，淅淅沥沥地像是下起了小雨。

 

洞外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再次传来。几人站起身齐望着洞口，只见更多的女尸傀儡一拥而进，将山洞内挤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名女尸傀儡扭动着身体缓缓上前，抬起手臂扒着夏奇的肩膀，呼出一口尸气，似是在说跟着她走。

 

他们的猜想是对的，这些女尸傀儡的确不是要伤人。夏奇看了青冥一眼，任由她们拉着自己往外走去。

 

几人被带着往树林的深处走去，又进了一片荆棘丛。

 

一进去，这像是要溢出的鬼气使夏奇脚下一个踉跄，头也有些晕。他定了定神，观察周围的情形。

 

这时雨已经停了，坑坑洼洼地水坑隔两步便有一个。荆棘丛中的空气里飘荡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一片寂静无声，只有几人行走时的脚步声及女尸骨头发出的‘咯叽’声，但这样听起来更是瘆得慌。身边走过的地方荆棘也张牙舞爪地伸着长刺，偶尔扎到一下便疼得龇牙咧嘴的。

 

再往前，又见地上还有一些没被做成傀儡的女尸，四仰八叉地散落躺着，有几个半截身子还被胡乱埋在土里。

 

夏奇暗暗吃惊，心想，这里难不成是个乱坟堆？可怎么只有女尸呢？

 

铁链忽然向着同一个方向快速收起，那群女尸傀儡没了指挥一下便倒在地上，仿佛她们一直就躺在那儿，从没动过。

 

一道极浅的脚步声响起，慢慢走近。

 

闻声夏奇捏了一张符咒握在手心，随时便要向着那荆棘后扔去。

 

却不料一个消瘦的身影突然跳出，一嗓子嚎道：“好久不见，两位掌门师兄。”

 

来人正是失踪多时的云天霖。

 

阿言拍拍胸口，缓了口气道：“天霖前辈，我们不被鬼吓死，也会被你给吓死的。”

 

云天霖顿住，僵了一秒，又恢复原样，说道：“我这不是高兴见到你们吗，本来只是想拉个活人过来，哪知道来的竟然是你们。”

 

阿言不解道：“拉活人做什么？还有你为何不回阴阳门？”

 

云天霖眼神黯淡，支支吾吾道：“就是出了点事儿，暂时我自己是回不去的，所以才要找人给你们报信来带我回去。”

 

天上乌云散去，荆棘丛中没有枝叶阻挡，月光穿过缝隙洒了下来。

 

夏奇这才看清了云天霖此刻的模样。脸色不知是不是生病了，苍白的有些骇人，嘴唇无半分血色，身上的一袭白衣破了几道口子，身形也比上次见面更消瘦许多。

 

他严肃道：“这些傀儡都是你做的，你从哪学来这邪术？”

 

云天霖笑笑，映着月光更有几分不正常。“我以前偷溜进师父的书房，看过几本秘笈。”他身子站得不太稳，晃了一下，从他手上传出一道铁链之间碰撞的声音。

 

青冥倏地上前抓住他，捋起垂着的长袖，两条魂链分别扣在他的两只手腕上。

 

几人全都怔住了，魂链只会锁住死人的鬼魂。

 

难怪他听到阿言说第一句话时表情就不对劲，难怪他脸色这般难看，难怪他说他自己回不去。

 

他已经死了。

 

所以这里浓重的鬼气不全是出自女尸身上，是他发出来的。

 

再说这魂链，自秋凉山回来之后，夏奇特地去了解了下，魂链是一种特别恶毒的邪咒，虽有记载如何使用的方法，但又因太过邪恶一直被道家禁用，而且练成这种邪咒时间也很长，少说也要四五十年，书上还道上次被发现有鬼魂被魂链锁住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

 

可眼前云天霖手上被缚着的，的的确确与他之前在秋凉山看到的一样。

 

云天霖见气氛瞬间沉重，抽出手整理好袖子，也不管自己现在的处境，反而像开玩笑似的道：“你们终于发现了，我刚刚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宁信沉默半晌，沉声道：“你，什么时候出事的？”

 

云天霖道：“大年三十。”

 

夏奇叹了口气，道：“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云天霖低下头，淡淡道：“不知道。我本来是去这附近的一个镇上除鬼，到了那儿后找了几天都没发现有鬼的踪迹，可那里的百姓又说，如果不是鬼作恶，为什么会有女子频繁地无缘无故枉死？我就想着看下尸体再做判断，结果那些人说老话儿里讲恶鬼害死的人可能会尸变，所以把尸体扔这儿了，我就进了林子，见天色暗了就找了个山洞先歇一晚，哪知醒来的时候我就变成这样了。”

 

夏奇闷声沉思，良久，缓缓道：“尸体在哪？被魂链锁住，如果尸体也没了，即使被救出来也投不了胎。”

 

云天霖手指着一堆杂草，“这儿有一个水童子，见我的尸体沉在沼泽里，就顺手给捞上来，放在岸边，我也考虑到投胎的事情，就把尸体好好存放，等你们来。”

 

这水童子还真住这儿。

 

几人走过去，把稻草挑开，一股腐臭扑鼻而来。

 

他的尸体过了一个多月，又掉进过沼泽，现在已经开始腐烂。

 

夏奇蹲下观察尸体上有没有什么线索。云天霖尸体的脸上已经腐烂到看不出原本的长相，而衣服上也乌漆漆的 ，都是已经干成硬块的泥巴，用剑鞘挑开衣服，身上皮肤僵硬发黑，虽不像脸上那般腐烂，但这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云天霖老实地站在一边，等着青冥给他解开魂链，‘咔嗤~’，链子瞬时消失不见。

 

他伸个腰道：“自由的感觉真好。”

 

宁信和阿言正对着他的尸体念着咒术，去去他那一身的污秽鬼气。

 

青冥又渡了些灵力，云天霖精神比刚才要好多了。他抖擞焕发地走到尸体旁边，对夏奇道：“掌门师兄，你还是别看我那副尸体了，脸都变成那样实在太难看了，你就看我这鬼魂，虽然脸色比生前差了点，但帅气还有保留着的。”

 

闻言，夏奇很是无语，他这师弟是不是缺心眼，死了还挺高兴的，要换成别人早一副愁绪万分的模样了。

 

难为他刚才还因失去了一个好师弟难过了好一会儿。

 

夏奇道：“你对自己的死还真是看得开。”

 

云天霖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浅笑道：“不看得开又能改变什么。我刚死的时候确实难过，也生气，我一个堂堂阴阳门的弟子，怎么会不明不白得就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于是我每天就蹲在这块石头上想。”

 

忽然，他声音渐渐变低，“可是后来，我越想越害怕。害怕我会一直困在这儿，成为一只野鬼，再也回不了阴阳门，见不到两位掌门师兄。所以我就设法想找人替我传信，让你们来给我收尸。起初，这儿有几个经常来埋尸体的人，后来他们被傀儡吓怕了，所幸后边儿送来的尸体直接往地上一扔就跑了，我甚至来不及驱动傀儡将他们带过来。于是我又开始等，万幸的是，师兄们竟然主动找过来了，我终于可以回家，难道还不值得开心吗？”

 

几人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云天霖站起身，跳下石头，打着哈哈道：“你们不要这副表情，我真想开了。”

 

夏奇顿了下，上前拍了他一掌，道：“青冥是鬼王，你去了地府，他一定会好好安排的。”

 

青冥像是感受到了来自爱的召唤，立即答道：“阿奇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言笑道：“听说地府规矩很多，夏掌门让你给天霖前辈下辈子安排个太子当当，行不行？”

 

青冥搂着夏奇道：“规矩再多，不如男人重要。”夏奇暗咳一声，脸红了。

 

这骚鬼的胆子是越来越大，脸皮也是越来越不在乎了。

 

云天霖惊道：“掌门师兄，原来你们真是——！”

 

夏奇一张符咒贴过去，封住这完蛋玩意儿的嘴，一本正经道：“什么也不是。”

 

见青冥眼中受伤的看着自己求安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也闭嘴。”

 

这时，宁信收好了云天霖的尸体，走过来听到几人的对话，停住了脚步。阿言见状，立即跑上去，道：“掌门大人，现在天霖前辈找到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宁信回过神，摸着他的头：“忘了你现在年纪小，这么长时间也累了吧。夜色正深，我们还是回到之前的那个山洞休息一晚，明早出了林子再说。”

 

夏奇看着二人，暗道，知道宁信对阿言不错，但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这也太温柔了吧，哎！年纪小就是有特权。

 

耳畔一道低低的声音，“阿奇，你再看下去我会不开心的，现在已经吃醋了。”

 

呵呵，那就酸死你吧！

 

再看云天霖，封住了嘴手也不老实，从旁边捡了一堆杂草拧成一股绳，把一端绑在女尸的手上，另一端攥在手中，闭眼片刻，那女尸身体忽然抽了一下。

 

夏奇过去撕掉他嘴上的符咒，道：“别玩了，人家都死了，就让她们消停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是满心疼云师弟的。还有宁信，自己喜欢谁真得不自知啊！我后面会好好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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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四大皆空（五）

云天霖解开绳子，拍拍手站起来，“我在看这些尸体。”

 

这些女尸身体表面并无致命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死因确实蹊跷。

 

忽然，旁边沼泽里发出游动的声响，一个长相可爱的男孩从水中探出个小小的头，它皮肤惨白，黑夜中一双眼睛闪着青光。

 

这水童子与想象中差距不小，还以为是个披着水草一身邋遢的水鬼状。它惶恐地盯着岸边，缩着肩膀，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水面上。

 

夏奇道：“北水城最近闹得事情都是你做的？”

 

水童子‘呀呀’应道。

 

云天霖走上前解释，“他也是最近才游到这儿，我本来觉得这里离北水城近，要让它给师兄你报信，谁知它既离不开水又只会‘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