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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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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穿越时空 重生 种田文 随身空间

  再后来罗二娘在凉州城开起了羊绒作坊,她便也去干活,她这人看着粗糙,干活却很是不错,再加上又会骑马武艺,胆量又大,罗二娘便常常安排她做一些外务,将她提作管事,这一次来常乐县,把她也一起带了过来。
  罗二娘手底下这些个管事,各人也都有各人的故事,作为一名女子,生在这样的年代,哪里又有什么十成十的好命,总归是各有各的不如意。
  像这个军户出身的管事,一个和离过的女子,与娘家兄嫂处得也不好,罗二娘的这个羊绒作坊,便是她的容身之处。
  如果有一天这个羊绒作坊开不下去了,到时候或许也会有别人来请她,毕竟她有手艺,但那又将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她是否依旧能够得到别人的敬重,活得像眼下这般舒心自在,谁又能保证得了。
  她是真的把羊绒作坊当成自己的家,把羊绒作坊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在做。
  “我在凉州城那边,听人说起略阳郡公李道宗这一次得胜归朝,圣人自有厚赏,而他带回去的那些酒精和烧制酒精的方法,更是被人津津乐道。”
  “听闻就连归隐山林的孙神医孙思邈在听闻了此事之后,也去了长安城,先前圣人数次谴人去请,他都不肯出山,这回竟是自己出来了。”这名管事把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都对罗二娘说了,尤其是对于一些与罗家人有关的事情,她一向都是比较留意的。
  “不知圣人何意。”罗二娘说道。
  “不知。”这名管事摇头:“众人只言那酒精稀奇,又言那孙神医去往长安城之事,倒是没听人提及圣人言语。”
  “那便不管了。”罗二娘笑道:“你我只管静待佳音便是。”
  总归是献了方子,又不是什么坏事,圣人就算是口头嘉奖,那也得嘉奖一二不是,总不能罚了他们罗家去。
  然而,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长安城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路途遥远,罗用与罗二娘他们在常乐县这边,一时未能得到消息。
  话说自从罗用与乔俊林去了陇西,侯蔺婚后也搬了出去,四娘她们便与阿枝一起住在原来那个小院里。
  麦青与豆粒儿现如今都已经长成了两条能够看家护院的好狗,街坊邻居对她们也都颇为照顾,又有邢二那一层关系,寻常人根本也不敢打他们这家人的主意,于是这日子也是安安生生的,没有出过什么差池。
  前些时候,也就是十一月廿五那一晚,四娘睡到半夜,忽的听闻院中犬吠,那声音听着便有一些不对。
  四娘顾不上心中惊惧,抓了床头那两把胡刀闪身躲到门后,旋即便有人从外面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开了她们这边的房门,等人进来的时候,四娘横刀就向那人的脖子抹了过去!
  四娘知晓自己人小力单,若是与人缠斗起来,定是讨不着好,她得趁着这人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刀将其撂倒。
  在这黑漆漆的夜里,一把乌沉沉的胡刀无声无息地划过去,在那个人的脖子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温热的血液喷在四娘的头上脸上……
  之后的事情,四娘便都记不清楚了。
  左右的邻居赶过来的时候,四娘正呆愣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衣,一下一下地打着摆儿。阿枝从屋里拿了一件衣袍给她披上,又用布巾擦拭她面上的鲜血。
  五郎蹲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只血淋淋的大狗,还有一只大狗趴在地上呜咽哀鸣,六郎七娘哭成一团。
  她们家院子里躺着一个死人,屋里还有一个。
  那双目圆睁的死状,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在摇曳的火光下,看起来显得尤为可怖。
  还不待天亮,长安县公府便来了差役,连夜就将罗四娘带走了。
  阿枝将五郎他们几个托付给左右邻里,自己慌忙跑去白府,半夜里拍响了白府的大门,哭求看门的奴仆,央他们去把正在睡觉的白家大人们叫起来,那公府大牢岂是那么好待的,四娘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去到那样的地方,这一夜都不知道要怎么熬。
  不多时,白大郎白二郎便都起来了,白以茅听闻四娘下了大牢,慌慌张张跑出去说要去看她,结果却被他父亲令人强行将他关在家中,不让他在这个时候添乱。
  “你便在这里安心待到天亮,眼下宵禁没过,你莫要再出去了。”白二叔出门前,这般叮嘱阿枝道。
  这时候还是半夜,各坊的坊门都锁着,阿枝这一路从丰安坊跑过来,不用说,肯定是翻了坊墙的。
  白二叔说罢,便带着一名仆从出门去了,那仆从怀里抱着一床被子,两人打着灯笼沿着街边行走,也不敢骑马赶车。
  那巡夜的执金吾见了他们,便问前方何人,因何犯夜,白二叔便说,旧友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半夜里被长安公府捉拿下狱,冬夜里寒冷,他去送床被子,那些执金吾这时候也都已经听闻了罗家那一桩命案,又有人认出眼前之人乃是白家二郎,于是便放行了。
  白府这边,白翁与白大郎这时候正在询问阿枝事发经过。
  阿枝强行按捺下心中不安,细细把自己知道的都与他们说了。眼下这时候罗用不在长安城,侯蔺官职微末,怕是管不了这么大的事,好在白家人对这件事很关心,并没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另一边,白二叔他们很快便到了长安县衙,出了这么一桩命案,这县衙里的许多官员,这一晚也都别想睡觉了。
  白二叔先去狱中探望了四娘,看到她是单独一个人被关在一间牢房里,便放心不少,使了钱财令役卒开了牢门,送了棉被进去,又叫她莫要忧惧,依他看来,这桩命案最多就是被判为“过失杀”,花些铜钱便能赎她出来。
  从那狱中出来,白二叔便去衙门里寻那些相熟的官员说话,问他们是否已经知晓死者身份,因何死亡,那罗四娘小小年纪,如何能杀那两名壮汉,是否有人恶意栽赃?
  “诶呦,这事如何栽赃得了?你是没看到那两人的死状,一人脖上一道口子,又深又准,血都快被放干了……”
  这名官员也知道白家与罗家私交甚笃,但是要说今天晚上这两个贼人非是罗家四娘所杀,而是他人栽赃,这事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可否让我去看一看那两人尸首?”罗二叔言道。
  “……”那人看了白二叔一眼,口中答应道:“你随我来。”
  白二叔在看过这两具尸首之后,便也知晓这人方才所言并无偏颇,按照这种情况来看,这两个人应该就是罗四娘杀死的没有错。
  “可是查明了这两人身份?”白二叔又问。
  “并未。”命案这才刚刚发生,要查明这两个贼人的身份总得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依照当时情况看来,倒不像寻常窃贼,寻常窃贼听闻犬吠便要跑了,他们竟然还用刀捅杀了一条大狗。”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令人赶紧用草席将那二人尸首盖上,三更半夜的点着火把看尸体,着实也是吓人得紧。
  这白二叔能为罗家人的事做到这份上,看来白罗两家的交情确实很深啊。
  第二天一早,罗四娘昨夜在自家院中杀死两个贼人的消息便传遍了大半个长安城。
  县衙那边提审罗四娘的时候,便有不少百姓聚在外面,那审案的大堂就正对着县衙大门,只见县令穿着官府暖靴坐在高高的木榻上,罗四娘双手戴着镣铐趴伏在地面。
  那县令是一个上了一些年纪的中年士人,似是十分反感女子强势,又知晓上一任长安县令便是因为他们罗家的事情卸任,这回轮到自己当县令,这罗家竟然又出幺蛾子。
  “……既是窃贼,自然就是为了窃取财物,尔既有一身好武艺,将其击伤便可,因何要将他二人尽数杀死?”
  “而即为女子,又是这般青春年少,下手因何这般歹毒残忍……”当着一众长安百姓面前,这个长安县令斥责罗四娘是个歹毒残忍之人。
  罗四娘这时候慢慢抬起头来,端端正正跪坐在这县衙大堂的地面之上。
  只见她身材瘦削,面色惨白,发丝上还沾着昨夜里没有处理干净的血块,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只那脊背却是挺得笔直:
  “习武之人自然是要保家卫国,自古男儿征战沙场,君王自有厚赏,百姓人人称颂,我不过是在半夜里杀死两名闯入家宅的贼人,县令因何称我歹毒,可是因我生为女子之故?”
 
第326章 平阳公主
  这长安县令还在那里说什么:“身为女子者,自当贤良淑德,温婉娴静……”
  “我呸!”不待他把话说完,县衙门外便响起了一声响亮的我呸!
  “何人闹事!”长安县令怒道!
  “祁县令莫非不识得唐律?”一名青年男子站了出来,罗四娘听闻这声音,再回头一看,来人不是侯蔺又是何人,当即眼眶泛红,眼里的泪水瞬间便溢了出来。
  “格杀勿论者,自古有之,唐律有云,夜无故入人家者格杀勿论。我观祁县令审案,竟是不提律法,反提女德,莫不是只知女德不知律法?”
  侯蔺站在县衙门口,向着大堂那边拱了拱手,高声说道。
  “你是何人?”祁县令气急败坏,却始终隐忍,不知眼前何人,还是不要胡乱发威,免得得罪了一些不能得罪之人。
  “在下侯蔺,乃是国子学一名校书。”侯蔺回答说。
  “小小一名校书,竟敢阻挠本官办案!来人!将他拿下!”
  祁县令听闻过侯蔺的名字,在本案开审之前,他就已经把罗家的人脉关系梳理过一遍,这侯蔺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小校书,即便是再加上他妻子那边的关系,这祁县令也是不怕的。
  “我呸!”
  “我说你这县令也不好好审案,怎的尽会胡乱抓人?”
  “公堂之上不言律法言女德,着实是个荒唐的。”
  “罗家娘子既是无罪,那便放了吧。”
  “放了吧放了吧,这案子清楚得很,还审个甚?”
  还不待差役们有所动作,县衙外面聚集围观的百姓便已闹将起来。
  竟是被这些市井之徒平白呸到面上来了,祁县令又羞又怒,却又不敢惹出民怨,一时间左右为难,额上很快便沁出了汗水。
  还是县丞反应快些,与县令出了主意,让他草草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便说案情尚未清晰,此案容后再审,最后又令人把罗四娘押回牢中。
  四娘这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也收拾好了心情,她这时候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长安县令八成是他们罗家的敌人,听闻在那朝堂之上,先前就有人数次想要置罗用于死地,皆未能得逞,看来这回是要轮到她了。
  见罗四娘又被人带下去,侯蔺很是生气,但他人微言轻,别说是长安县令,就连那些个差役都不把他当回事。
  县衙门口闹闹哄哄了一阵过后,众人终究还是散去了。
  罗四娘独自一人被关在长安县衙的大牢里,罗用与罗二娘远在陇西,并不知晓,罗大娘远在江南,这时候同样也没有得到消息。
  五郎他们几个已经被白家人接到白府,原本那两条大狗,现如今也只剩下一条,豆粒儿死了。
  几个小孩和一条大狗都有些精神恍惚,一时还不能从这一场突然而至的劫难中缓过神来。
  罗用的那些弟子们也开始在城中奔走打听,想要早日弄清那两名贼人身份,争取早日结案。
  坊间不少百姓亦是帮忙打听,只是那两人竟像是凭空从那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一时竟是无人知晓他二人身份。
  转眼时间又过去一日,这一日大朝之上,白翁弹劾长安县令,言其庸碌无能,不识唐律。
  唐律有云,夜无故入人家,主家即可格杀勿论,分明是合情合法,他却非要把人关着不肯释放,还在公堂之上大谈女德,莫非是要以女德治罪?
  白翁话音刚落,当即便有人站出来反驳,言是此案死者身份尚未查明,一时不能结案亦是情有可原,祁县令言女德,不过是在公堂之上训导那罗四娘几句,身为地方父母官,何过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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