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疾 作者:月不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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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引还是奇怪,那神医便问起祈年的病来。经陵引口述一番,莫何再问脉一阵,那老人家便摇着头,叹了口气,说陵引之前诊断无误,祈年确实患了疯癫之症。
之后的事连孟就没听了。他轻功飞上了另一处屋顶,翘腿半躺在上面晒太阳。
他如此匆忙离开,不是他对祈年的病不感兴趣,而是……如果祈年真疯了,那他多半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寿南山一事先不说,他在牡丹阁里看到的那些正儿八经的“幻象”就没人解释得了。他琢磨着自己若真是有病,大夫可能医不了,找个道士做做法,或许更实在。
不过这杏木林也委实有些奇怪,不知那方穆华说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了。
连孟叼着草,抖脚抖了半天,终于等到祈年出来了。
陵引跟连清仁跟在他后面,这架势,真像是皇帝出巡。
他们在门前说了几句,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连孟趁势朝连清仁丢了块石子,三人才抬起头来看到了他。
“师兄,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晒太阳呗。对了,那大夫怎么说?”
陵引蹙眉,若有所思地应道:“他说这病虽是奇怪,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长期服药便好。”
“什么药?要我帮忙吗?”
陵引扬眉看着他,连清仁更是直言问他怎么这么热心。
连孟一怔,赶忙补充道:“我最近特别闲。”
陵引忍笑说:“莫大夫说需要的药材倒也不罕见,只是有一味药比较特殊。它只在杏木林中生长,所以我们需在这里留下几日。”
“几日便可了?”
“嗯。他说先看看这药是否有效。”
“也好,那就不妨一试吧。”
谈话的时候,祈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连孟想到他从那神医房中偷听到的话,心里也不太好受。
之后祈年和陵引就回了房,连清仁朝连孟使了个眼色也跟了上去,连孟一个人呆在屋顶,看着那仨人渐渐走远,心里却有了新的盘算。
连孟在外面溜达了一下午,等到入了夜他才换上夜行衣,悄悄跑到了那神医的住所,准备一探究竟。
那老人家理应早睡,但子时之时,屋子里仍有光亮。
屋里灯光昏黄,那老神医拿着书,连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依稀看得那人满头白发,陵引说他已百岁有余,看来果真不假。
那老人家动作极缓,若不是见他翻了翻书页,连孟定会认为他是睡着了。
莫何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些散乱的纸张,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字迹,连孟倾身一看,才发现上面所写皆是“青阳”二字。
想来这神医也是个痴人,只是阴阳相隔、死生陌路,执着确实无用。
他杵在窗外看了一阵,最后实在忍不住打起哈欠来,谁知那老神医竟耳聪目明,听到动静,便朝窗户看了过来。连孟赶紧一躲,轻功飞到了房顶上。
上百岁的老人,真跟成了精似的,万万大意不得。连孟心叹道。
那老神医似乎蹒跚到了窗边,他打开窗,却不见人影,连孟听得一声叹息,却不知这是为何。然后莫何关了窗,似乎又坐回了书案前。
屋里烛火久久未灭,连孟没法,只得在屋顶之上等着。他站起身来,四下眺望,却见村庄北面有一片幽幽杏林。而那片林木之中,就有他白日里听方穆华提起的,那间的废弃庙宇。
第19章 十九、破庙
那破庙并不难找,进入林中沿着小径走去便是。只是路程稍远,连孟轻功过去,也费了些时间。
等到他落地之时,皎月已向东斜,那里除了蝉鸣风声,安静得近乎诡异。
方穆华说过,此处已近坍塌,鲜少有人会驻足此处。不让人去的地方,肯定藏着诸多秘密。
想着,连孟便点了个火折,小心朝阴影深处走去。
料是该有些蛇虫鼠蚁、蛛网灰尘,但连孟方才进入,便觉得内里的尘埃不如他预料的多。这里虽是陈旧,但远不似方穆华口中说话的那样破败。
他点着火折小心探看,也将银镖握于手中,以防事情有变。
破庙深处是一座褪色佛像,蛛网加身,灰尘满布。
连孟站在佛像前,抬手让光亮照得更远一些,四下万籁俱寂,他侧耳,却忽然听到一阵轻缓起伏的呼吸声。
连孟心下一紧,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这时,却有人出了声:“你又回来了?”
说话的人语气不善,连孟只道他是认错了人:“这位前辈,在下不过途径此处。”
“这个声音……”那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连孟趁势朝着声源处走去。他将举着火折的手向前一探,果然看到了靠坐在墙边的那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看起来上了些年纪。他脸上有两道骇人的刀痕,双目一直紧闭,似乎两眼已盲。
听到连孟靠近的声音,那人却冷笑了一声:“途径此处?……你当真不是他派来查我生死的?”
“他是谁?”
“你们口中所说的神医,莫何。”
连孟一怔,却觉得蹊跷:“莫何大夫已年方百岁,前辈你与他也有交谊?”
“呵!小子莫要唬人,我昨日才见过他,那般生龙活虎,怎会一日不到就以至百岁了?”
连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看这人言语古怪,猜想着,难道也是个疯子?
那人见连孟不答,冷笑道:“快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跟祈年相处这段时间,连孟也有了自己的“心得”,面对这样自说自话的人,与之辩解必是不妥。不妨答他所问,方才能听到更多的事情。
于是,他便顺着那盲老头的话说了下去。
“果然瞒不过前辈,在下确实是受人所托,前来查看前辈情况。只是我也是拿人钱财,并不知事情原委。”
“哼!”那人表情不屑,“你是哪儿来的臭小子?”
“在下出自连尹门。”
“那是什么?”那盲老头扬起了眉头,随即又摆了摆手,“罢了,我也没什么兴趣。刚才听你声音熟悉,还道是我的那位故人回魂来看我了。”
“故人?”
那盲老头没有说话,但连孟却来了兴趣。
于是他索姓放下手中戒备,直接坐道了那人身旁:“前辈,在下实在好奇,你跟那个莫大夫有何渊源?”
看连孟语气熟络,那盲老头却觉得奇怪起来。他若有所思了一阵,便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连孟。在下连尹门连孟。”
见那老头皱起眉头,连孟便问道:“怎么?听过?”
“没有。”
“也是,我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连孟耸了耸肩,“以前也从未来过此地,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总有一些生人说认识我,但我却根本不认识他们。”
“……”盲老头似乎面有疑惑。
“不过说这话的人,脑子不太清醒,大夫说他患了病,所以才……”
“病?”
那盲老头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连孟见他表情有变,忍不住靠近了些,问道:“前辈,怎么了?”
“你说的这病……我见过。”
连孟微微一怔,接着狐疑地看着那盲老头:“你当真听说过这种病?”
“这病稀奇,我怕是不会记错。”
“那劳烦前辈,说来听听。”
“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总能言中尚未发生之事?”
“是。”
“你与他并未相识,他却像是与你深交了数载一般?”
“对。”
“你对他没有丝毫记忆,你也确定自己并未失忆。你疑惑难道是前世命缘,那人却告诉你,这并非前尘,却是今生。只是时间逆转,一切重来?”
“……你怎么会知道?”
“先前我也遇到过患了此种病疾之人。”
“你是说……”
“白藏。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连孟一怔,先前听方穆华说起的那个故事里,分明有人就唤作此名。
依这人所言,那叫白藏的人,同祈年的病症可说是一模一样!难道世上真有人如此怪疾?
只是连孟仍觉奇怪:“莫何大夫说他能医治此病?此话当真?”
“这世上没有他医不好的病。”
“那白藏可是病愈了?”
“约莫是治好了吧。”
“前辈,你跟那个叫白藏的人,有何关系?”
“你这般好奇?你跟他又有何关系?”
没想到这老人家不好对付,连孟索姓笑道:“我不过觉得有趣而已。不如这样,你跟我讲他的故事,我答应你三件事,怎么样?”
盲老头面有不屑,但过了一阵,却表情微动:“好。反正我也命不久矣,待到日落之后,我怕就命丧黄泉了。”
连孟稍侧身,看了看身后漆黑如墨的夜空,决定不做辩驳。
盲老头又继续说道:“但你要答应我,要好好记得这个故事,每一个字都不能忘记。”
“好!我至死不忘!”连孟豪爽一笑,然后就在那老头身旁盘腿坐了下来。
虽然那盲老头看起来是有些疯癫,不过连孟对这些传说轶闻向来兴趣颇深,管它真真假假,一听也是无妨,就当闲来无事,消遣解闷也好。
其实这盲老头讲的故事,跟方穆华所说的所差不多,至少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开始。
莫何自小便习医术,因其妙手回春之术,在江湖上也颇有些年头。在他二十八岁时因寻药涉足于杏木林,见此地风光秀丽、植被良多,便决定在此小住一些时日。
一日他从山中归来时,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受伤昏迷的江湖人。
他将他带回了杏木林的居所中,悉心照料。似是经过了一场恶斗,那人身受重伤,整整昏迷了三天三日。等到他终于醒来时,莫何问他身世名姓,那人却移开视线,说自己都忘了。
莫何似乎并不在意,直道忘了便忘了。只是总得要有个可称呼的名字,他见窗外春意盎然,便为那人取了“青阳”两字为名。
两人在杏木林中互相依靠生活,关系也渐好起来。
只是莫何隐隐觉得,青阳并非真的忘记了前事,只是不忘提起而已。不过既然那人不愿提及,他也就不再多问,直到三月之后,杏木林外来了个外乡人。
“外乡人?是说的那个叫白藏的人?”
“第一次来的人并非白藏,而是青阳的同门。”
“同门?”
“他说自己是青阳的师弟。”
来人年纪不大,行事急躁鲁莽,一见到青阳便要强行将其带走。见状,莫何便上前阻止,但不料,却被那人不小心打伤了。
青阳责备那人莽撞,那人却道自己并未出手。但那时情况紧急,青阳不愿听他多说,放下手中所有事来照顾莫何。
那自称青阳师弟的人也非常愧疚,也只得留了下来。
这一留便是十数日,莫何的病情日见好转,那人又提起了想将青阳带走一事。
谁料这次青阳竟一口回绝了他,说自己不想再卷入江湖纷争,此番见面不妨当做最后一面。那人不解,青阳却不愿再多做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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