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疾 作者:月不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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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脸上满布皱纹,是连孟从未见过的苍老。
他看着连孟的眼睛逐渐睁大,满是褶皱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过分惊诧的表情。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转而问道:“连公子,佛家说人死后会有转世轮回,你相信吗?”
连孟没反应过来,蹙眉看着他。
莫何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爱人年轻时便早逝,我总想着,若有来世,也许便可与他再度相逢了。”
连孟知道他说的是青阳,沉默着没有应话。
那老人家却自顾自地说道:“我听方家的孩子说,你去了杏木林外的那个破庙?你见着他了吗?”
“他?”
“那个双眼已瞎的老人,”莫何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他就是白藏。”
“什么?!”连孟大惊。
“他初来杏木林便满口胡言,他想要带走青阳,之后因不能遂愿,便欲强行带青阳离开,谁知青阳念及我与他的感情执意不肯离去,白藏便给他下了毒。”
“后来青阳去世,他就更是疯癫了。为了掩盖自己的罪孽,就虚构了一个故事,来哄骗过路之人。我这才决定劝阻村民再去往那个破庙。”
“你也知道,过去终究是过去,世人皆说应珍惜眼前之人,可那人偏是看不透彻。他害得青阳久病不愈,最后英年早逝。这样的人,落得如今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莫何说得振振有词,连孟却听得有些头疼。
虽说盲老头对莫何一直出言不逊,但盲老头一直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讲述这个故事,对留白部分也确实不知……而且……
“我听方穆华说,自从青阳过世之后,便再无人到破庙中送食,那盲老头又是如何存活的?”
“我之前以为是他离开了。谁知一次听人说起,破庙中竟还住着一个人。我当初还道是哪里来的冤魂野鬼,现在想来,便是他了吧。至于他为何能活这么久,你亲自去问他,不是会更清楚吗?”
连孟脑中思绪万千,这下更是万分凌乱,他用手掩着头,仍旧不解。
莫何一直看着他,先前眼中诧异的眼神早已消失殆尽。
现下两边各执一词,要分辨孰真孰假,也不是容易之事。虽然连孟心有疑惑,但现在祈年状况不明,他也不应离开。
“但祈年他……”
“你们是什么关系?”
莫何问得莫名,连孟一下没反应过来,支吾着应了声:“朋友而已。”
“朋友?”那人苍老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玩味表情。
连孟看着他,觉得没来由的反感。
见祈年仍旧昏迷不醒,连孟心急,又说道:“莫大夫,破庙那儿我暂时还是不去了。”
莫何蹙眉看着他:“为何?”
“我不过是个听故事的人。白藏青阳的故事究竟如何,对我来说也只是故事而已。现在我更担心我的朋友,他不醒来,我不能安心。”
“……”莫何没有说话,他忽然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不知连公子可愿意送我一程?”
“那是当然。”说罢,连孟便走到床前,将莫何小心扶起。他甫低头,便一下瞥见莫何的脖颈,那处并非尽是褶皱,而确是一团溃烂的腐肉!
连孟想到盲老头所说,不禁心里一紧。
这时,他的衣袖被人用力一扯,连孟回头,竟看到祈年睁开了眼,正警惕地看着他。
连孟惊异,但还不及言语,祈年却突然趁势而起,他伸手取出连孟腰间藏匿的银镖,然后迅速朝右一挥,只听一声痛叫,那银镖已插入了莫何右肩。
连孟猛然回头,才发现莫何手上竟握着一根一指长的银针,而那银针与他后颈不过半寸距离。
莫何吃痛向后跌倒,重重摔在了屏风之上。
他抬起头看着祈年,面目变得越来越狰狞起来:“你必死无疑了。”
“你的药害不死我。”
“那药?哈哈哈,无啼木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更惨些而已。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祈年虚起眼,没有说话。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连孟看向窗外,竟看到有火光燃起。
祈年拉着他,猛地站了起来:“快走。”
连孟点了点头,正欲踏出步子,突然觉得脚下一沉,他低下头,才发现竟是莫何拉住了他的脚踝。
“你……!”连孟震惊地看着他,“你为何要害我们?”
“哈哈哈哈哈……”莫何突然狂笑起来,连孟蹬了蹬脚,却始终不能摆脱那人的纠缠。
屋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火势也越来越猛。
连孟心急,那人的手却是越抓越紧,他一咬牙,掏出一枚骨钉,正欲掷出,谁知祈年却先他一步——
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向莫何后颈用力一刺,将其咽喉洞穿。
那人惨叫一声便不再动弹了,连孟一惊,祈年便拉着连孟疾步走出了房间。
屋外已然打乱,四面火光猛烈,哀声不绝。
忽然连孟听到几声马鸣,连孟转身,竟看到达守驾着马车朝他们驶来,陵引从后方探出身来,朝他们大叫了一声。
“快上来!”
祈年见状,随即便将连孟推了上去,然后自己也跟了上来。
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已有屋舍倾倒的声音不绝而来。
见他们都已上车,达守便驾车朝北边林子驶去。
“那些村民怎么办?”
“他们不是人。”陵引喘着粗气应道。
“什么?”
“他们是天蚕教用蛊虫控制的尸人。”祈年冷静应道,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表情仍旧沉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师弟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至于你师弟,这火便是他放的。”陵引说道。
“他……”
“他告诉我要回杏木林中接应你们,然后便轻功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陵引摇了摇头,“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嗯。”连孟应道。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突然停了下来,“但是我还得再去一个地方……”
马车终于在破庙前停了下来,陵引说怕火势蔓延到这片山林,所以需抓紧时间。
于是连孟一下马车,便快步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盲老头一下便醒了:“你回来了?”
“杏木林着火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着火了?那莫何呢?”
“他已经死了。”
“哈,真是天道轮回啊。”盲老头畅快地笑了起来。
连孟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扶起,谁知他赶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留在这儿会死的!”
“我早该死了,兴许老天留我在这儿,就是为了让我等到你,让你能听完这个故事。”
“我不管什么故事,我只希望我的朋友都好好活着。”
“小子,你还记得我跟你的约定吗?”盲老头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你答应过我,要替我完成三件事。”
“是,我答应过你……”
“那好,第一件事便是,你替我找到白藏,把这个故事的真正结局告诉他。”
“好……”
“第二件,”盲老头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你代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
盲老头从衣襟中掏出一物来,将它放在了连孟伸出的右手里:“一个是那自称青阳师弟留下的字条,一个是当初白藏留下的信物。”
“好。”
“最后一件事,”盲老头抬起头,“你留我在这里。”
连孟右手紧握,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你答应过我。江湖人重信重义,不是吗?”
连孟看着他,咬牙答道:“是。”
听罢,盲老头终于松开了紧握着连孟的手。
连孟站起身,愤然离去。
等他走出破庙后,方才打开了掌心——
那里放着一张纸条,还有一枚白玉牡丹花佩。
第27章 二十七、坟冢
马车行了整整一夜,方才走出了那片山林。
山火烧了一宿,等到漆夜破晓之际,火光仍旧没有停歇下来。
祈年在合眼小憩,陵引蹙眉看着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连孟一夜未睡,恐事情有变,他一刻也不敢放松。他摩挲着袖中的两枚白玉牡丹花佩,尝试着将现在所有的线索一一厘清,却发现这几日发生之事简直诡异至极。
祈年之病暂且不说,寿南山所言更是离谱,而自己在牡丹阁所见的幻象也委实古怪;然后就是更为离奇的杏木林危机……连孟没有将第二块花佩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隐约觉得这东西定有玄机。
天亮之后,马车便停了下来。那里是条山林小道,离杏木林已十分之远了。
祈年也醒了过来。陵引看着他,面有愧疚:“都怪我不好……”
“我现下无事,你无需自责。”
祈年脸色不太好,连孟忽然想到盲老头说过,无啼木带有剧毒,祈年服药多日,怕是毒已攻心:“那药你喝过之后,当真没事?”
见他表情关切,祈年倒是宽慰地笑了出来:“你不用担心,这药害不死我。”
“生死之事,岂能儿戏?”连孟蹙眉说道。
祈年没有说话,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对那神医太过信任,这才着了他的道……”
“此事不能怪你,谁能料到那人竟起了这种心思。”
“他为何害你?”
“不知。”祈年摇了摇头,似乎真的不知道。
连孟心叹,如今之事太过蹊跷。
莫何与青阳白藏之间纠缠颇深,而祈年之病又同白藏如此相似,难道二人有何联系?
但莫何已过百岁,白藏若还活着,定也是差不多年纪。但祈年不过二十来岁,就算是祖辈血缘,也隔得太远了吧?
连孟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越深想,越难以将其厘清。
祈年倒也看得挺开:“事情已经过去了,莫何已死,难道还会化了鬼魂来纠缠我们不成?”
陵引仍然皱着眉头:“莫何之事我们暂且可以放下,但无啼木之事却不能大意。等我们到了千月镇之后,我会再想办法。”
祈年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再开口。
他们歇息片刻之后,就重又上了路,连孟问陵引这是要去哪儿,那人却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
“我没想好。”
“……”连孟无语地看着他。
不过,杏木林一事确实太过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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