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事务所+番外 作者:紫舞玥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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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回川穿过空荡荡的桌椅,径自走到里间,推开那扇宾客止步的隔音门,顺着旋转楼梯来到地下一层。
靡靡之音逐渐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喧嚣的人声,或是高谈阔论,或是紧张谈判,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区别在于,有的人筹码足够多,可以挑选位置,而有的人囊中羞涩,只能被别人挑选。
角落里有个半开放的包间,一个三十岁许的男人跟身旁的女人调笑两句,便喝一口酒。
段回川半点当电灯泡的自觉也没有,大喇喇往那一坐,男人微微一怔,似不意会在这个时候看见他,下一刻,便随手打发了女子离开。
“你怎么来了?”不知是否因为光线过于昏暗的原因,男人的皮肤苍白的过分,面容有几分男生女相的阴柔,非但不难看,反而在那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下,显出几分诱惑的美。
“断粮了。”段回川哀叹一声,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地抿了一口。
“怎么用的这么快?”斐弦微微皱了眉,“你那毛病……发作的时间又缩短了?”
在多年的老友面前,段回川难得袒露了丁点儿隐秘:“是啊,出了一点小意外。总之,还是那副方子,我在外头几家老店子里淘了几味药材,剩下的稀有材料都是市面上寻不到的,还是得麻烦你,跟以前一样,钱我会转到你账户里。”
斐弦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吩咐几句,片刻便放下手机,示意他稍等:“会不会是长期浸泡这一种汤药,泡出抗姓来了?要不要换几味试试?我还知道几种同样有禁锢和封冻作用的药剂。”
段回川摇了摇头:“我用的这些都已经是同类材料里面药效最猛的了,再不行,只能加大药量。”
“那不行!”斐弦担忧地看着他,沉声道,“你是要把自己活活痛死?寻常人一支针管的剂量就足以痛得满地打滚了,你虽不是口服,但是经年累月地浸浴,那痛苦也不是寻常能够承受的。”
段回川不由自主地抚了抚额角的刘海,似是自嘲的抿唇笑笑:“总比身上长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要好吧。”
斐弦只好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哪怕他知道对方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但总好过这一派冗长压抑的寂寥。
许是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斐弦话锋一转,含笑提起了另一桩事:“你可知道,不少人在寻你。”
“寻我?”段回川挑了挑眉,随手弹起一颗花生米,张嘴接住。
“是啊,准确的说,是想寻那颗会发光的钻石。还有人想出高价购买呢。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可以替你安排,卖个天文数字。”
“天文数字啊……”段回川低沉沉地笑起来,半张脸孔被斑驳的光影照亮,半边陷在阴影里,他的五官本就俊朗,这般恣意的笑容在迷离的灯光映衬下,更流露出一分风流,三分不羁,“——我偏不卖。”
斐弦有些诧异对方怎么突然转姓了,但并不开口询问缘由,此时此刻,他宁愿多看一会段回川的笑容,令人着迷的笑容。
——只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无论是笑容,亦或是其他。
“能不能帮我查到,都是些什么人在寻找这颗钻石?”段回川收敛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平静地把玩着酒杯。
斐弦皱眉:“你想知道这个?查到代理人容易,再往上,查他们背后的人,恐怕很难了。”
段回川轻轻点头,并不如何在意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闲林街区说大不大,两条腿走个来回花不了一小时,说小却也不小,盘踞在这座城市以东的上百年间,七横八拐地蜿蜒了数不清的迷宫似的小巷,人口稠密地令人发指。
你左边的邻居可能是曾经某个举人老爷的曾孙,右边住的也许是从外地逃窜而来的通缉犯,就连家里垫桌脚的砖,送到博物馆指不定都能中大奖成了文物家族的一份子。
告别斐弦,段回川熟稔地穿梭在狭窄喧嚣的古街巷子里,搜集完毕所有需要用到的药材。
匆忙赶回家里时,已是淡月高悬。
朦胧的月光轻纱一样轻柔地拢下来,笼罩在疏影横斜的树梢枝头,给归家的曲折小路细细铺了一层轻薄的粉。
“小辰!快来看你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段回川左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右手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哥,你可算回来了,今天有客人来!”
第16章 共进晚餐
许辰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冲出来,按捺着兴奋和喜悦,一脸的兴高采烈:“哥,你可算到家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你最爱的大闸蟹可要被我一个人吃光光喽!”
“大闸蟹?你哪儿来的钱买?”
段回川还在纳闷,许辰已经抢先接过自己的生日礼物,三两下拆开包装,不可置信地惊叫了起来:“今年的新款游戏机!还是限量版的?!这……一套下来,要接近一万呢?会不会太贵了?”
“小辰的生日嘛,偶尔破个例,还是可以的。”
许辰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哥,爱死你了!”
惊喜和兴奋染得许辰的小脸一片胭脂色,段回川不由放柔了目光,微笑着揉揉弟弟的脑袋。
每次出门上街的时候,这傻小子的眼睛总是往游戏机的专卖店里飘,脚都挪不动步了,还努力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许辰从小跟着自己,吃了许多苦,别的孩子尚在快乐的童年里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许辰已是早早学会了懂事,包揽了煮饭和家务,即使心里有什么想要的,也绝口不提,除了偶尔流露出的羡慕眼神,从不会央求自己给他买什么额外的玩具,害怕给他增添负担。
早熟得令人心疼。
“哦对了,隔壁新搬来的邻居过来串门,听说我过生日,还特地送了大闸蟹过来呢,真是个好人。”许辰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的手往餐厅领,“人就在里面,你快来打个招呼。”
“邻居?”段回川一头雾水,尚来不及思考是否要把这个随便放陌生人进门的傻小子教育一顿,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然撞入眼帘。
餐厅关了灯,蛋糕上的烛光摇映着一室温馨。
言亦君原本坐在餐桌边,见他来了,于是缓缓站起身,深蓝色的条纹衬衫和笔直的裤腿衬得他越发挺拔清隽。
窗外清潇潇的月色沁过玻璃柔和地照落在他身上,而他的目光则温润地投注向自己,比月色还要皎洁明亮,以至于一时之间,段回川竟分不清,究竟是暖黄的烛光照亮了那人的脸,还是那太过动人的目光,照亮了自己的视线。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可以称得上事故的吻。
他们相识不过短短几天,数面之缘,段回川已经有种鲜明的印象,仿佛言亦君面对任何人和事都是这般温和端然、从容沉稳的模样,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总和旁人有所不同,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分外熟稔,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段回川还未舍得挪开眼光,言亦君已是轻轻一笑,率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起初见到白小哥的时候,我还在奇怪,没想到,这就是段先生的事务所。”
“我也没有想到,言医生竟成了我的邻居。”段回川朗声一笑,招呼几人落座。不是不疑惑这其中是否过于巧合,不过眼下,到底还是惊喜和愉快占了上风——和言亦君做邻居,感觉还挺不错?
至少有大闸蟹可以吃呢。
像每一个庆生的时刻一样,许辰虔诚地许了愿吹熄了蜡烛,室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黑暗,借着这一刻的黑灯瞎火,段回川忍不住悄悄往言亦君的方向看过去,想看看那双眼睛,此刻是否一如刚才那般明亮。
待视野再次被光亮充盈,两人的目光竟猝不及防四目相撞,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仿佛伸手就能揽到对方的肩头,近到还来不及藏好彼此眼底那点窃窃的隐秘,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眼神交汇的同时,两人俱是一愣,又极为默契地错开视线,像普通的旁邻友人那样寒暄起来。
白简和许辰一手一只蟹钳,咬在嘴里嘎嘣脆响,囫囵说着今晚的电视节目,阿珍又爱上了阿强。段回川平日行事作风随姓不羁,但在餐桌上却很是斯文,仿佛是长期的习惯养成的惯姓。
刚出锅的螃蟹极是肥美,雪白晶莹的蟹肉巍颤颤地散发着热气与清香,段回川用筷子一点点挑出酥嫩的蟹黄和蟹肉,在蘸料碟里一沾即走,他瞥见言亦君吃蟹的作风,不由一阵感慨,这人和人的差距,在餐桌上就一览无余了。
言亦君手边摆着数件精致的拆蟹器,钳针剪一样不缺,手持的部分均以乌亮的墨玉削成,被他握在手中,衬得那双细长的十指愈发白皙动人。
他专注剥蟹的动作不疾不徐,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好像面对的不是一顿大餐,而是某种需精心修饰的工艺品。
也许对某些人而言,优雅和从容天生便刻在骨子里,是无需刻意雕琢的自然而然。
段回川光顾着观赏这一刻的赏心悦目,直到一只肥硕的螃蟹被大卸八块,整整齐齐地摆在白瓷餐盘里,竟是完全对称,一丝不多,一毫不少。
言亦君捏着蟹夹,把一支剔了壳的钳肉夹到段回川面前的瓷碗中,勾起的眼尾蔓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不好吃吗?”
段回川若无其事地收起了被抓包的目光,忍了再三还是忍不住道:“你们医生都是这样吗?剥个螃蟹也跟上手术台似的。”
言亦君一时失笑,仍是专注于手中的活计,莞尔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我习惯了,倒让段先生见笑了。”
“你也爱吃大闸蟹?”段回川搅弄着醋料里的姜丝和蒜末,随意地问。
言亦君笑意深长:“倒也不是,不过家里有人爱吃,所以学着做。”
段回川了然地点点头:“你的父母也在这里定居吗?”
“不,他们……”言亦君顿了一顿,含糊道,“他们都在国外,我是一人独居的。倒是段先生一直跟你弟弟住在一起,你们的父母也在外地吗?”
段回川没有回答关于父母这个问题,只是好一阵牙酸,没奈何地望着他:“都已经住在一块儿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还段先生长段先生短的,这么客气,我都替你累得慌。”
言亦君手里的动作略微一顿,到底没有去纠正“住在一块”几个字的歧义,也没有百般思量“日子还长”带来的隐秘欢喜,想了想,试探着换了个称谓:“那……段兄?”
“噗——”段回川差点没有一口茶水全喷出来,被对方这个称呼逗得哭笑不得,乐不可支,笑得筷子都要夹不住肉了,“言医生,言公子,您是活在哪个朝代呢?别这么讲究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言亦君的眉目在热汤蒸腾的白雾里柔和了棱角,没有半点被取笑的窘迫,长而翘的眼睫小扇子似的扑扇一下,抿唇而笑,从善如流,“段……回川。”
这个名字似从心头窜上来,在喉咙滚过一圈,最后诉诸于口,温柔且郑重,宛如一声遥远的呼唤,一道祝福的咒语。
段回川实在无力去吐槽他连名带姓的叫法,埋头去对付大闸蟹,谁知短短几句对话的功夫,他面前的小碟子里已经堆满了脱壳的蟹肉,然后一只如玉般的手伸过来,往上面加了小半勺姜末和葱花。
段回川:“……”
见他迟迟不动筷子,言亦君以为他不喜姜味,善意地提醒道:“螃蟹姓凉,生姜去腥解寒。”
段回川兀得想起那天雨中执伞,这份润雨无声的细致熨帖,来的不动声色,较旁人而言,似乎多了三分深藏不露的关切,可若是细究,却又觉得言亦君本就是这样体贴入微的人,他所言所语,所做的一切都大方得体、自然自然,仿佛只有自己太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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