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番外 作者:纪离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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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活得极其自我的人,心中自有他的标尺,不在世间任何道德准则之中。他能够待在这小小玉泉谷之中,一住上千年,远隔人世,却也从未不避人,光明正大住在某个地方,有人寻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地出来问寻他的人心有何求。他不喜欢人也并不忌惮杀人,却偏偏宁愿麻烦一点设个禁制,给那些人一些机会。他的姿态摆明了他是此方主人,却又游离于天地之外,冷眼看他们在这一方小小天地探索挣扎。
穆星河想这人若是和自己的力量差不多,在外边的世界或许会因为这样的脾气吃尽苦头,甚至会遭到周围的人误会,去面对许多原本不希望面对的境况。不过这人如今看来却是很自在,养养猫(他看了一眼伏着的白虎),种种菜,守在这里上千年也没有一点厌倦的样子。
这大概是因为他很强,强大得可以藐视寻常世间的规则。
唯有掌握力量的人,才能自在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师夷光见他半晌不说话,却是自己开了口,道:“那么下一个问题,那些人消失在何处?”
穆星河心下一惊,头皮发麻。
他提问的次序是有技巧的,那些问题是以他对答案的肯定程度排序,并以对方的反应,进一步补充对下一个问题的线索。
因此,第五个问题也是他最不肯定的一个问题,是他最需要线索来补充推断依据的问题,原本他放在最后也不过存一丝在先前四个问题里得到答案的侥幸,师夷光却忽然将他最不肯定的那个问题,提到了前面。
穆星河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伸了个懒腰,已是做好了决定。
他看着师夷光,轻轻道:“我不知道。”
师夷光对穆星河的坦然没有半分讶异,他应得果断,连“你确定吗”这种套路问话都没有:“好,这一题算你做错,下一题。”
“且慢,”穆星河却是第一次在这位神仙大人面前插了嘴,他的眼睛依然在看着对面的师夷光,对方是比他强许许多多个境界的人,他却没有半分怯意,“请告诉我答案。”
“嗯?”
师夷光只发出了一个音,这一声“嗯”却是千转百回,有几分不放在眼里的漫不经心,也有几分不经意中的威胁。
穆星河依然没有低头:“你突然抬了一个问题上来,我答不出,我也承认这一题是我错了,如今想听个答案,并不过分吧?”
穆星河先前甚至没有半点挣扎,直接认错,就是希望此刻有什么凭据,能让他有一个公平交换的条件。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告诉你也无妨,”师夷光垂着眼看杯子小花沉沉浮浮,“我设的禁制是感应到在与人争斗接近死亡的人,便直接将他传送到此处某个空间里。他们当然还活着,只不过世上哪有什么失败了不用承担后果的好事?我不过是不想污了我的地盘,待到期限一到,玉泉谷转到其它世界,他们便被我扔出去,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这个讯息却是超出了穆星河的想象,他原本以为玉泉谷不过是平行空间的一个碎片,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这个世界里闪现,却没想到玉泉谷还连接着其它世界,这倒不像平行空间了,像个传送门,还是有房间的那种传送门……
因此有些找不到出口的人,后来永远消失了,也大概是被扔到了其它世界,或者是自己懵懵懂懂走进了其它世界,竟然再也没有通过玉泉谷回来过。
他的这个处理方法也让人咋舌,不说那个世界的环境如何,一个人孤身到陌生的地方,几乎算是丢弃了他原有身份的一切,包括亲人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丢弃了许多原有的知识体系,种种凶险与辛苦不言而喻。
这世上确实没有失败了不需要承担后果的好事。
只不过穆星河需要的信息已经得到了,因此上面的推测虽然没有全然肯定,他也没有兴趣再问,他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那煞气呢,他们的煞气为什么会存留在这里?”
师夷光沉默着看向他,穆星河却也迎着他的目光,微笑道:“方才您对我的答案不满意,也是在追问的。”
师夷光万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冷淡道:“玉泉之水姓质特殊,可消融煞气。此地动物也能够吸食煞气,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随随便便任你们在这里胡闹?”
这话说得十分含糊,穆星河却不好再追问下去——再顺杆子爬,师夷光怕是真的要恼了。
他点了点头,说谢过前辈,师夷光并不接受他的谢意,只说道:“你如今已经错了一道,剩下再错,估计就要命丧此处。”
穆星河“啊”了一声,有些讶异:“不四舍五入的吗?”
师夷光微笑:“我算学不好,这便不舍了吧。”
穆星河看着他的微笑,打了个寒颤。
这人真的很不高兴了。
之后穆星河再回答错一道,毫无疑问,再无生还可能,连丢到别的世界处理垃圾都没有机会。
穆星河眼珠子转了转,却是也跟着微笑了起来,他的眼睛蕴着黄昏的光辉,呈现着琥珀一般的颜色,里头带着明亮的光:“也行,反正接下来的问题,我不会错。”
“‘镇剑石底下那个人为何在水底下’,”穆星河无事可做,移动着茶盏,茶盏之中水波荡漾,折射出几层夕阳的光来,“我记得下一个问题是这个,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和你刚才所说差不多,与煞气有关。他待在水深处是为了涤荡自身煞气,他煞气太强,因此外人的煞气接近他都会被他的煞气所夺,呈现出一种‘空’的状态,因此他带着枷锁,你却说他不是囚犯。但他不是囚犯,却带着枷锁,是因为他的力量太强,必须设下禁制,免得忽然失控。”
师夷光没有说话,他的轮廓隐没在黄昏之中,一半柔软,一半晦暗。
穆星河当作是肯定,因此继续说了下去:“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待在玉泉谷中,与上一个问题也有关系,那人身在玉泉之下,神思全失,你待在这里有几分原因是你要看着他,等时光将他的煞气涤平,但大部分原因,是你这样待着开心,这整个玉泉谷天地都属于你,种药看灵兽,时不时还有些人类涉足,对你来说,总还是很有趣的。”
师夷光忽地笑了。那笑并不是像他之前薄烟似的叫人琢磨不透的微笑,却是春风一样的,轻松而快意的笑,他抬起手将茶盏中的茶连带着那朵小花一饮而尽,朗笑道:“世人皆说我痴情,说我求而不得甘愿枯守千年,却不知道我却是喜爱这里山水草木,野兽灵禽,此中乐趣胜过外面千山万水,至于他?他爱醒不醒,他洗他的罪孽,与我何干?”
他举着空杯子随随便便朝穆星河一敬:“这话我未与他人讲过,想来他们也会觉得我在逞强,却不知道,竟然会被我最讨厌那种人一语道破。”
穆星河跟着他的动作喝了一口茶,被他那句“最讨厌”惊了一下,然后又被他下一句话惊得一口茶呛在喉咙,咳嗽不止。
“——虽然你的确答对了,但你这个人的脾气我实在太讨厌了,你还是要死。”
穆星河震惊之下还想说“真的可以这样的吗”,对方已经在他没有开口的时候向他表现了真的可以这样。
穆星河感觉到凉意穿过他的肌肤,几缕微风拂过他的裤管——却只有裤管。
他的膝盖以下不知何时空空荡荡的,却好像一直本来都不存在一样,带着叫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可是穆星河现在还很清醒。他甚至能意识到对方这样做并没有真心想杀了他——那个人要杀他自然有更干脆更利索、叫穆星河察觉都察觉不到的方式,不至于慢慢地让他从下半身开始消失。
他想干什么?
带着几分恶劣的心思,想看他绝境时的表演?
先前穆星河与他谈条件,是基于对他个姓的揣测,然而此时他的表现,却明明白白表现了他不喜欢这样的揣测——你认为我不喜欢滥杀,待人留一线余地,那我偏偏翻脸无情给你看。
但穆星河本姓如此,到现在还在揣测他的想法——既然你想看表演,那我便好好表演给你看。
“好吧,这还真的,吓人得很,”穆星河把视线从自己的双腿上移开,十指交叉,若是他坐的凳子有个椅背的话,他几乎就要舒舒服服瘫下来了,他看着师夷光,面上还带着微笑,“嘿,人固有一死,我来之前也想过我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师夷光看着他,也是微笑着的:“你这种人我很明白,没有把握,是不会涉险的。”
“对,但这是个几率的事情,哪怕我断定十有八丨九会成功,也会有失败的风险,”穆星河很果断承认了,他冲着师夷光眨眨眼睛,“所以我上山之前安排了后事,你要听吗?”
“不听。”师夷光断然道。
“不听也得听。”穆星河反正死到临头,也不怕得罪他了,话说得十分霸道。
穆星河慢条斯理地说:“我上山之前,做了一张符篆,那张符篆是非常简单的传信符,我把我知道的东西,都灌入了符篆之中。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是我在入谷之前所收集的一些讯息结合我这些日子的见闻的整理,总结起来约莫是玉泉谷的出现规律、出现时间,出现在现世的具体位置,和未来百年间位置的预测,以及玉泉谷中出现的珍奇药材灵兽,玉泉深处沉睡的强者和煞气,还有能够实现人很多愿望的仙人大圣……”
他最后还笑嘻嘻地说:“你说我这张符篆,散布出去的话,比起那种武林传说中勾起万千腥风血雨的藏宝图,也不遑多让吧?”
春日的黄昏带着几分薄凉和湿气,分明是面临着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倒的强者,他的身姿也单薄十分,可他的神情是那样的从容,仿佛万事万物都不曾放在眼里。
春日的微风,拂下几朵小花,落花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说的符篆……莫不是在这个人身上?”
却见空气忽然一阵扭曲,在空气剧烈的动荡之后,有个人从扭曲的空气中显现出来,黑衣墨发,手提长剑,正是钟子津。
穆星河见此变故,心跳骤然加快,身上也忽然变冷,但是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叫师夷光发觉一分,他朝钟子津招招手:“钟子津啊,想不到这么快又跟你再见了。”
钟子津那一瞬间神色中却还带着几分愕然,仿佛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他很快让自己镇静了下来。
比起他的轻松模样来,钟子津的面色却可以说是很沉重:“你的腿……是怎么了?”
“可能是搞砸了,你可不要怪我啊,然后这位大能通过因果联系之类的手段,找到了你,这次是我连累你了,”穆星河微微笑了笑,他瞧到钟子津的动作,又道,“啊,别拔剑,你跟他好好谈谈——对了,那张符篆送出去没有?”
钟子津闻言又将剑插了回去,只是手仍然握着剑鞘和剑把,未曾松开:“嗯,我故意露了破绽,他们拿走了,又用替身之术逃了。”
“很好,现在估摸着他们已经会合了吧,”穆星河双手支起来,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看着师夷光,“那些人和外边那些普通民众不一样,他们可是有备而来潜入玉泉谷,对玉泉谷有些事情知道的比我还多,比如玉泉附近有个迷阵,玉泉之水几乎可以致人死亡,然后他们要的也比我还多,可能是某样对修炼火属功法有益处的东西,也可能是某个人……?哎呀,这我就不懂啦。”
师夷光的神色终于是显现出一点真正的情绪来了:“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凭我的能力自然可以轻松把你们都抹杀了。”
“我不需要好处,”穆星河把手放下来,拂了拂裤管,又觉得有些恐怖,移过目光去没有再看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既然都要死了,那我就要开开心心地死嘛,你放过他们,那你麻烦不断,给你制造麻烦,我开心,你不放过他们,他们死了,我也开心,这样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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