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食无忧[穿越] 作者:青猫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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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他该如何是好,一面是病入膏肓的荆忠,一面是勃然盛怒的季鸿。
这人本就神秘,不知来处不知去向,就像是偶然间翩跹而至的白蝴蝶,只因他这朵不打眼的野花会产些好吃的蜜,就引得蝶儿多停留了一阵。可蝴蝶终究是要飞走的,世上也不只一朵花,或许某一天,季鸿吃腻了他的蜜,就会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飘离远去。更何况,今日他这朵野花还不知好歹地反蛰了季鸿一口。
他等了好久,季鸿却反问道:“你希望我回不回来?”
余锦年道:“我自然是,自然是——”本来很是说不出口的话,放在眼下这个场景,却着急地往外蹦,他抿抿唇,仰头看他,小声说:“想让你回来……那你回来不回来?”
季鸿转身,单手托住余锦年的脸,拇指在他干燥的唇角来回摩挲,让余锦年想起来在帽儿山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黏腻的气氛,他不由踮了一点点脚,微微张开嘴,似乎等着什么。而季鸿却在此刻向后一退,手掌从少年脸上滑落至肩,轻轻一捏,道:“我也不知,你等等看罢。”
说着便走了。
余锦年愣在原地,看他身影消失在窄巷尽头,就像梦里的白蝴蝶一般飞走了。
“哥哥,哥哥,呜……”后面阿春哭起来。
余锦年呆站了片刻,回过神来朝房间跑去,荆忠又在呕吐,胃袋中早已没有食物,呕出来的尽是酸液,这样吐下去可不是办法,他提了茶壶,兑了盐水,让阿春清理了荆忠口中秽物,再喂他一点点盐水漱口。接着便去亲自熬药。
通腑泄热的药大都甚苦,更易致人呕吐,却也没办法。且荆忠需要降低颅内压,而喝水愈多,愈容易加重水肿——不能不喝,亦不能饮多,只好浓汤重煎少饮多次,呕了便歇会重新再喂,并令阿春守在榻旁,教他常常用冷手巾给荆忠擦身降温。
喂了药,荆忠稍稍稳定一些,余锦年便跑到院落门口,踮着脚四处张望,见季鸿仍没回来,便又垂头丧气地进屋去。过不了多久,便又跑出来看,进进出出如此几回,他索姓搬了凳子,直接坐在门间等。
可等到夕阳西斜,也没见那朵白蝴蝶飞回来。
余锦年忽地站起身,撒腿往一碗面馆跑,窜了几条街巷,还险些撞了人,远远望见自家面馆门前,清欢正挑着竹竿挂灯笼,回头看见他正如疯狗一般狂奔,惊而笑道:“年哥儿,跑这么急做什么哪?后面有野狗追呐?”
余锦年也不答,扎头就往面馆里进,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连厨间角落都没放过。
清欢疑惑道:“找什么呢?”
“阿鸿回来过没有!”余锦年问。
清欢更加奇怪了,道:“季公子不是与你一起去的么,你们没一起回来?没见到季公子呀!”
余锦年脸上一阵失望,他掀开锅盖,见锅里汤水已经不甚热了,忙又吩咐清欢:“加把柴,把水烧起来。若是阿鸿回来了,给他备些吃食。还有面没有?面要煮得软一些,他不喜欢夹硬的。”
清欢一愣,忽地笑道:“这是怎么了?季公子的吃食不是一向由年哥儿你亲自CAO持么,向来不假手于人的,怎么今日却叫我这外行人给他煮面。”她说着连连摇头,“快饶了我,季公子的嘴可挑,吃了我的面,定是要拿冰脸冻我了。”
余锦年心道,我倒希望现在即刻就能看见他那张冰脸。
在面馆坐立不安地等了一阵子,他又担忧季鸿会不会已经回阿春那儿了,又忙告别清欢,往槐花胡同去。
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面静悄悄的,院子里一个人影没有。
余锦年感觉像是被人扔进了冷凉的湖水里,奔回来时他还很有一丝侥幸,想着季鸿也许真的只是出去走走,如今这心情顷刻间全沉甸甸落了底,他蹲在菊圃前看花,伸手拨了拨花瓣,咕哝道:“真是只无情的蝴蝶!”
阿春跑出来,捧给他一碗煮芋头:“吃吗?”
余锦年接过碗,发现里面芋头冰冰凉,也不知是放了多久的,他问阿春:“你就吃这个?”
“阿春只会做这个,哥哥最爱吃了!吃了芋头,还可以喝芋头的汤。”阿春点点头,眼睛盯着他,似乎很是舍不得这碗芋头。
荆忠少说病了也有三四天,也不知这几天傻阿春是怎么过的,纵然荆忠不是什么好人,阿春却是无辜的呀,余锦年拍拍衣裳起身道:“别吃这个凉的了,我去给你做一些,有什么想吃的吗?”
阿春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吞吞吐吐地问他:“那个,阿春想吃馄饨……可以吗?”
余锦年道:“好,给你做馄饨,等着去罢。”
阿春蹦跶跶跑回去,要跟他哥哥说今晚可以吃馄饨的事。余锦年见他欢天喜地的模样,心道,还是小傻子好活,什么烦恼都没有。他摸去厨间,见有两三个灶口,只可惜锅冷灶空,厨台子上虽说有不少食材,却仅有些极耐放的菜蔬还能用,其他的多多少少都已生霉了,再打开手边一个瓦罐,里头还有煮好的冷芋头,另一只坛子里放着酸齑。
他粗粗捡了几样能用的,又去街口买了块豆腐,便起锅烧菜。
阿春点的馄饨倒是好做,制面擀皮都不在话下,只来不及去买肉了,便与他简单做了个菘菜香蕈豆腐馅的,菘菜放得有些蔫儿了,却也不怎么影响口感。四四方方的面皮对折一捏,包成最简单的莲花形状,煮时汤里搁些蕈丝提味,出锅点上浮椒香油,也很是鲜美。
馄饨之后,余锦年又打算将这冷芋头改造一番,做成芋头米粉汤。他先将芋头剥皮切块备用,蒜瓣横刀拍碎。煮馄饨的汤水也不浪费,直接烧热了再入蒜碎蕈丝干虾米,待虾米煮软,再入米粉。
煮米粉时,他便另起一小锅,锅底薄薄刷油,将切好的芋头块稍炸,煎至表面发黄发酥,便一一夹出来转入米粉那锅里去。过一时片刻,芋头煮软,便缀上几丝菘菜绿叶,盛出即可。
将这芋头米粉汤、菘菜馄饨并一碟酸齑做小菜,送到房里去。
阿春见了十分高兴,捧着碗坐在床边,一边跟他那烧得迷迷糊糊的哥哥讲话,一边小口的吃馄饨,还一直礼貌地朝余锦年点头说谢谢。
厨下火还旺着,他左右闲得发慌,又怕过会季鸿回来了没菜吃,便又回去做了个素扣肉。
素扣肉此菜,与素黄雀有异曲同工之妙,据说是以前寺庙里传出来的发明。寺中清苦,修行艰难,僧侣们纵然是严守着诸多清规戒律,也难免会有个口腹之欲,于是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便创了这道素扣肉出来,聊以自-wei-,却没想由此流传下来,竟成了一道名菜。这道菜很是有看头,仅瞧皮儿,确实如扣肉一般油红肉黄,再尝味道也是鲜香油嫩,实则里面却是全素的,一丝肉腥也无。
实际上,素扣肉是用东瓜制成的。
余锦年也不是清心寡欲的佛子,不需顾及五辛之说,便籽油起锅,自行切了姜泥葱末煸炒出香,将切成肉片大小的去皮东瓜入锅热炸,至色泽金黄。
再将花菇切碎,炒香,切不可过火炒老,否则香气溢散,这道素扣肉就失去了其鲜美之意。
又取个圆碗,把煸好的东瓜沿着碗沿碗底绕圈厚厚铺几层,再倒入花菇碎,撒上八角、茴香、白芷、蒜片等调味之物,之后以油酱、黄酒、糖盐、花菇水调制一个酱碟,浇入碗中。然后上锅,大火水蒸一炷香的时间。
还有一道工序便是铺盘了,余锦年将菘菜叶过水微焯,使其绿意更艳,就将叶片夹出,一一展开铺在白盘上。蒸透的东瓜碗滤其汤汁,压实后快手反扣于菜片上。最后其滤出的汤汁则做成浓芡,勾淋增色,撒上葱花即可。
这菜观有肉色,嗅有肉香,汁美异常,即便明知这实属自欺之举,望瓜品肉,却也难能不使味蕾大开。
素扣肉摆好盘,又煮了酸齑粥,外面天色已暗了,余锦年这下又无事可做,兜兜转转徘徊一阵,便溜进了西厢房,他将香案两旁的烛心挑亮一些,看看当中的牌位已经微微蒙了灰,便仔细捧下来擦了擦,无话找话道:“也不知你叫什么,我也叫你声二哥哥好了。”
二哥哥总之是不会回答他的,余锦年抱着牌位坐在蒲团上,自言自语道:“二哥哥,你在天之灵一定看得见阿鸿,你快叫他回来吃饭罢。”
也不知是不是这木牌年久失养,余锦年刚说完这话,空荡荡的祭堂里传出咯嘣一声,吓了余锦年一跳,他细细一看,竟是牌上裂了条细缝,正裂在那朵菊纹上。
“二哥哥你也饿了?”余锦年忙跳起来,把木牌位端端正正放回去,又拜一拜,“今天头一次见二哥哥,却是连个贡盘都没准备,失礼失礼。二哥哥稍等,这就去备。”
带上门,余锦年又不由纠结,也不知二哥哥喜欢吃什么?他视线落在花圃当中的小白菊上,又想到荆忠的厨间似乎有一袋干洋菜,便心生一计,决定做个水晶菊花糕。
他采了十数朵小白菊,洗净了入壶烹水,再用煮好的菊水熬化洋菜。
洋菜是来自海里的东西,实则是一种海藻,又名石花菜,鲜时参差怪状、晶莹透明。石花菜吃法简单,泡发洗净后焯水,再据口味上的不同,用油盐酱醋并蒜泥姜末,调来凉拌即可食用,生脆爽口。
若是将洋菜热火久煮,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而视洋菜与水的多少,又能制成凉粉、凉糕等物。
这洋菜味甘咸,能清热润燥,是夏日极好的消暑之品。
余锦年慢慢搅动着勺柄,适时加糖,看洋菜在菊水中一点点融化成胶状,待锅子一沸,便立时抽火。这时,再取两朵小黄菊,扯碎了花瓣,撒进融化了的洋菜水里,略微搅拌,使其分布均匀。如此,待糕成时,里面便会有丝丝金菊花蕊,好不漂亮。
所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等待它凝固了。
等待凝固的时间漫长而无趣,余锦年守在炉灶旁边昏昏沉沉,也不晓得究竟是过了多久。总之再一睁开眼时,菊花糕已凝得差不多,而外面更是黑蓝如墨。
他将素扣肉和酸齑粥重新热了一遍,愁道:“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正这么嘀咕着,恍惚听到院中有了些微动静,余锦年登时丢下杓子往外跑去,这会儿他腿都窝麻了,迈门槛的时候还踉跄了两步,远远看见一道修长人影走进院来,他先拐个弯,到西厢房去朝二哥哥拜了拜,高兴道:“二哥哥真灵验!”
他的白蝴蝶飞回来了!
两侧厢房到院门之间,有一道窄窄的游廊,廊下紧挨着花圃。余锦年拜完二哥出来,那人正倚坐在游廊当中的坐凳楣子上,背靠着檐廊柱脚,露出半张侧脸来。满堂金菊白菊摇曳生姿,他一身白衣靠在那处,寂静得像是画一样。
察觉到有脚步声,季鸿睁开眼。
余锦年走到他身侧,低头见他手里提着一小坛酒,便说:“冷吗,我把酒拿去温一温。”
“嗯。”季鸿将酒递给他。
余锦年切了两瓣姜,煨于酒中,温到酒比手背稍烫一些,便从火上提下来,又从厨房里翻出只白瓷酒壶并两个小酒盏,这才端着一套酒具和素扣肉,以及两碟菊花糕出去。
季鸿看他端着食盘从厨间走到厢房,在里面逗留了片刻才出来,问道:“进去做什么了?”
“给二哥哥供了一碟菊花糕……我跟二哥哥说,请他叫你回来吃饭,你便回来了。”余锦年笑着将食盘放下,打算挨着季鸿席地而坐,正与他斟酒,忽地被男人提着袖子拽了上去,他没站稳,一屁股跌在季鸿腿上,手里的温酒也撒了大半。
他忙要起来,又被季鸿按住,屁股严严实实地贴着季鸿的大腿,被问道:“等我了?”
余锦年老实道:“嗯。还回面馆找你去了。”
“找我做什么。”季鸿的身上有一些酒味,并不重,因为闻起来若有若无,就引得人忍不住想要闻清楚,只他嗓音沉得很,似浸了酒般酥着人的耳膜。余锦年半晌也答不上来,便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倒酒,也不知道季鸿哪里生出的莫名力气,竟又是一巴掌将他摁住了,还往他身前带了带:“等我做什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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