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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地上的老头除了睁开了眼，其余不再有任何动作，修仙之人明明能在有生之年保持容颜不改，即使发色花白，面上仍是不带半点的皱纹，然而，这人，却像是凡界最正常不过的老头，花白的头发之下，是老态龙钟的模样，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丝疲软。

　　“当年被他欺骗的时候我留了一手，将一道暂时愈合神魂的符箓打在了自己体内，直等着日月同辉之时将符箓启动，恢复一段时日的清明，你要小，心……”话没说完，老头嘴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神也在清明与昏沉中交换。

　　穆南见状当机立断，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逼出精血隔空画着聚敛神魂的阵法。在以周身的修为灌输到阵法之中，阵法的启动带动了天地之间灵力的暴动，一个已至大乘期的大能的全力一击，哪怕是余威也格外的惊心。

　　在阵法在两人脚底下运转，血光与白光时隐时现的时候，第一步的起阵方才做好。穆南盘腿坐在老头对面，目视着他被锁链捆缚不得动弹。视线在落在眉心上时，他微微地眯起了狭长的眸子，下一刻，双手结印，一指带血如同千钧之力落在了那人眉心上。如此便是第二步，侵魂。

　　穆南在执行到第二步时才明白为什么那本名为“无阶”的功法要分三层修炼，锻魂又为何会站在第三层最为关键的地位，原来早在他接下“无阶”的时候，那个山洞的主人就已经将日后的一切预料到了并为后来人做好了铺垫。

　　第二步侵魂，是通过对方眉心，将自己完好的魂魄侵入到对方撕裂的神魂碎片中，一点点的借着自己神魂的力量将最后一步做完。

　　当穆南的整个脑海之中叫嚣着那股他已经习以为常的疼痛的时候，他完全无视神魂撕裂般的痛楚，将全身心投入到对方神魂的碎片之中，一点点的梳理，再拼接愈合。

　　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神魂，每一个碎片中所烙刻下的记忆。神魂的断裂就像是一个人完好的记忆被切割成七七八八，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份记忆连成一片。

　　他触碰到的第一片神魂，里面藏着最美好的过去，穆南从那里看见了刻有萧邬阁三个大字的牌匾，看见了作为符箓主一张符箓便可移山排海的畅快。

　　随后触碰的神魂里面藏着的记忆很长，那个模糊地只能看见一身黑衣的影子一直跟随在记忆里，穆南看见他们结义时的称兄道弟，看见背靠背闯荡天涯，最后又看见了兄弟阋墙。那把刺入萧邬阁原阁主体内的匕首，是灭魂！

　　“晚辈穆南见过老阁主。”有着那老头留下的后手，穆南很快便将神魂重新愈合，他从老阁主意识中退出，将阵法解开后，起身对着清醒过来的老阁主行了晚辈礼。其实按理他虽是晚辈但却已经至大乘期，完全可以不用对同样至大乘的老阁主行什么晚辈礼。

　　老阁主起身，动了动自己很久没有CAO控了的躯体，在将陌生感驱散后，他点了下头，收起上位者的那股气势，就像是一个邻家的老爷子一般花白着胡须眉毛再配上弯着的眼。“不愧是后生可畏啊，老头子在这破地方呆了这么久，没想到外面的娃子都这么厉害了，不过……。”他盯着穆南看了许久，眉毛几不可闻地皱了几下。穆南知道，那是老阁主看破自己是魔的身份了。

　　“老阁主，当今首要之事是先出去，外界已经如何谁也不知道，灭魂之威，猝不及防。”穆南不担心这人会因着仙魔不两立的说法而会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如今局势岌岌可危，在有颠覆仙魔两极的势力出现的时候，铲除新势力才是首要的任务。

　　“通道在高塔下，可以不用借助外界力量而出去，不过，荒蛮之地毕竟是你们上寒宗的流放之所，我们挑些人走，一蜂窝都出去了，反倒坏事。”

 

第101章 变化

　　通道与外界相连处在魔族据地前的那处深谷幽潭里，那处峡谷左岸毗邻着魔族的老巢，而右岸则是层叠山峦，山峦之后是凡人的地儿。

　　从荒蛮之地出来的共五十多人，众人在头顶探出幽潭，脚下踩上土地的时候，难免的神情动容起来。他们在荒蛮之地呆了太久，早就在心里准备好了葬身在那的结局，谁也不会去期待有一天能够出去。

　　“师尊是回千尘殿？”

　　“不回。”林疏行朝着右岸层叠山峦望了一眼，他想他是再没有这个脸回上寒宗，即使师兄们并不介意，但他又怎么可以一次次的让他们为难。回去，不过是给百戒峰峰主再多一个拿捏人的底牌在手上罢了。

　　穆南心下带了些欣喜。荒蛮之地无论他做什么，他的师尊总是不咸不淡的模样，但他心里其实清楚的很，虽然师尊说着狠心的话，但这份师徒情总归还是有些分量的。他锻魂之时闭关十年，十年的火焚换来师尊冰封石头上的一道裂缝。在穆南看来，那份苦，吃得值了。

　　“师尊同我去魔族如何？”穆南大着胆子看着林疏行。“魔族武力为尊，每一城镇之主都会

　　在月末举办擂台赛，并下擂击败所有挑战者。但若是不幸败了，则城主易位。师尊如今不方便去上寒宗，也不方便出现在修仙之地，而且那边有萧老阁主报信，而我们去魔族那打下一片势力，也好对抗将来可能有的危难。”

　　“师尊，你看可行不？”穆南看着林疏行，睁大的眸子里露出与实力不符的神情，很像一个想要得到大人夸赞的孩童。

　　林疏行对上穆南盛满了光亮的眸子，他在虚无之地等待的十年光阴里，他一直有一种自己已经至迟暮之年的感觉。人至暮年方才会回忆前生。而那十年里，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有多少个站在窗口的日子里，居然想到了最初的时候，他从一堆弟子中救下一个小家伙，觉得像极了自己便收了徒，后来，他便见证了着小东西的长大，但是黏糊的姓子却从来都没有改变。

　　“魔族的规矩，你倒是熟悉的很。”

　　穆南见林疏行面上恍惚一闪而过之后重新染上寒霜，连着声音也透着一股子的冰冷。但是穆南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总觉得师尊在拿着面上的冰冷掩盖自己刚在的出神。穆南想到这，话里带上了些许笑意：“曾经听过罢了。”其实，是从上辈子的记忆里知道的。

　　林疏行也没这功夫揪着像是陈年老醋一般的问题不放，他率先运着灵力去了深谷左岸，才一踏入魔族的地盘，铺天盖地的属于魔那般暴虐的气息便涌了上来，林疏行感觉到体内的灵力也被慢慢地抑制了流转的速度。不过影响不大便是了。

　　穆南跟在林疏行身后，一如过去一般，做着一个乖徒弟该做的事情。他牵上自个师尊的手，在没被甩脱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师尊，人多会走丢。”

　　“丢了最好。”林疏行并不知道虚无世界十年的等待究竟改变了他多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听得那孽徒一句孩子气十足的话后居然会愣神想到了那个在第一次上街市时拽着他衣袖死死不放手，口里还念着：“师尊，师尊。”的场景。

　　“师尊，你带着这个，玉佩上输了魔力，这样在魔族只要小心些，不碰上修为至大乘的，身份就能藏住了。”穆南将手心里握了许久，还在微微发烫的玉佩递了出去。都说两者有意的时候，便是信物的互换，他将自己贴身挂的玉佩送给师尊，虽然没想着能得到回礼，但是总归是送出去了不是。穆南在追“妻”路上爬了许久，一点小心思得来的好结果都会让他心情好上很长一段日子。

　　林疏行看了眼穆南上翘的眉眼，又看向他手里玉质通透的玉佩，接过挂在了自己腰间。“能维持多久？”

　　“一天输一次便好。”穆南答得很快，其实他是完全不介意这玩意一天输上个十次八次的才能保持功效，但是为了避免师尊生疑，一天一次便是个最好的答案了。一能保证师尊安全无虞，二又能每天都见到师尊。一石二鸟莫过于此。

　　“师尊，那边有卖馄饨的，去吃碗吧？”

　　林疏行顺着穆南指的方向看去，街边的一处大锅子热腾腾地冒着热气，一碗碗馄饨被端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徒弟什么都不爱，却独独钟情于馄饨。无论到了哪里，在做什么，只要看到馄饨铺子总是会脚往那跑，然后吃上一碗。林疏行看着穆南惊喜的眸子，道：“一起去吧。”

　　在魔族地盘上开个店铺是一件需要本事的事。有实力不行，还需要有来头。不然若是遭人恨了，明日便有可能脑袋搬家。卖馄饨的地方看着小而简陋，却是有着一位元婴期的在那招呼着来客。客人不多 ，就坐了两个。但那个元婴期的店主人显然不在乎自己客人的多少。大概卖馄饨只是讲个兴致而已。

　　“来两碗。”

　　林疏行两人刚坐上没等多久，两碗腾着热气的馄饨便上了桌。那个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盯着两人看了三秒有余的店主人放下馄饨后便不再理会这边。

　　任何一处的馄饨估计除了用料里多些东西少些东西外大体上都是一样的，也就是皮包着馅，浸在汤水里，勺子舀了吃。但是穆南就是能将一碗馄饨吃出山珍海味的效果。他能先咬个一小口，然后浸入汤水里，再舀出来将馅和皮剥离。他喜欢先吃皮，然后再一口把馅给吃了。颇有种先苦后甜的感觉。

　　“师尊，徒儿看见馄饨时总有团圆的感觉。”穆南突然说道。

 

第102章 融化

　　林疏行同穆南来到魔族的时候，距月末的擂台赛只剩下三日。师徒俩暂时找了间客栈投宿下。说起这投宿，两人还是颇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这么一家客栈能有剩房。最近这些日子里所有客栈的爆满都同三日后的擂台赛脱不了干系。原是这城的城主不幸在不久前的一次外出中受了伤留下了暗疾，而这消息不知怎的就泄露了出去，引得各路本就跃跃欲试的人纷纷前来，准备一探究竟。运气好，许是能捡个漏。

　　对城主之位势在必得的穆南并没将这三日的时间用在各处打探上，他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林疏行身上。

　　在魔族，魔气充裕的地方，根本无法修炼的林疏行没了闭关这一个躲避穆南的绝佳方法之后，他便只能从储物空间里随意找了本书来挡挡徒弟露骨的视线。

　　“师尊，我叫了早膳，一起尝尝。”

　　“这个汤汁丸子味道很好，师尊您试试？”

　　“师尊，徒儿都给您备好菜了，您就真的不尝一口？”

　　这是一大清早的场景。

　　“师尊，外面很热闹，要不去逛逛？”

　　“师尊您这本书都看了一上午，都没翻一页。”

　　“师尊，再去吃碗馄饨吧。”

　　这是一整个上午和下午。

　　“师尊，都晚上了。”

　　“您都不一起用晚膳吗？”

　　“师尊……”

　　这是夜晚的画面。

　　林疏行对待超出自己范围内的东西一向都是放置一边，置之不理，但是这样百试不爽的手段放在穆南身上却是大失所望。在屋内的烛火被吹灭后，林疏行放下手里拿了一天没翻一页的书本，冰凉的指尖一点点地落在唇上。那个地方，烫的很。

　　这一天的所有场景都好像变成了连续的画面在脑子里一遍遍的回放。眼带着希望问他去不去吃馄饨的穆南，夹着肉丸子让他尝一口的穆南，失落地一个人用了晚膳的穆南，还有，最后，在他唇上轻描淡写吻了一下的穆南。

　　林疏行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在那唇贴上的一瞬间，跳快了一秒。

　　不得不同穆南住在一间屋子里的林疏行觉得房间逼仄，空气里带着喘不过气来的厚重。他回身看着整个人缩在一张小榻上的穆南，看着他入睡时渐渐舒展开的眉目，以及那长绵而清浅的呼吸声。

　　林疏行将视线重新落在窗外的朗月上，眸色深邃而又带着不可捉摸的茫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明觉得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徒弟变了，陌生又狠厉。但是又时不时的感觉没变，一样的对他毫不设防，一样的黏糊。

　　一夜无话。

　　在三日后的擂台赛到来时，林疏行同穆南一早将房退了，早早去了城镇最中心的一处露台的擂台场子。那里，设在四周的位置已经坐了七七八八。连树上，房屋屋顶上都或坐或站的有了不少人。

　　穆南眼尖，一眼瞧中了正对着擂台的两个相邻的位置，他拽了拽林疏行的袖子，眼神示意着一同过去。那地方视野是好。能够将擂台上的角角落落都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