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峪仔细看过,赞道:“杨姑娘考虑得极为周全,只是有些人家里穷得连隔天的粮食都没有,未必能住得起这么大房子。依我之见,前五排仍是按照姑娘这么打算。后面的五排,每排盖成八户,每户两间正房带个厢房足够住……如果姑娘舍得花银子,就顺便把厨房盖起来,垒上灶台,安几个架子。”
杨萱如梦方醒。
因为萧砺跟松枝的院落都是三间正房,她一时被局限住,只想着盖三间,却没料到很多人没钱住这样的房子。
就如以前春杏她们租住的倒座房,旁边好几个绣娘一起住,做饭都是支个茶炉在外面凑合。
她既是盖典房,自然要为穷人考虑。
杨萱借用程峪的纸笔,将后面五排房舍重新画过。
程峪再看眼,指着第一排旁边的空地,“这里闲着可惜了,不如将最东边这间加个跨院,以后给小九住?”
杨萱吃了一惊,“小九想搬到这里来,那离南池子大街岂不是太远了?”
程峪笑道:“早之前就说过,小九不能一直在醉墨斋干,等这里修建完成,义父打算让他经营几间铺子……正好也跟你说一声,还有一两年工夫,你得空另外物色个伙计。”
杨萱叹口气,“别人我不放心,只放心小九。”
程峪扫一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口的萧砺,莞尔笑道:“要是小九听见这话,大嘴能咧到耳根后面……杨姑娘无需担心,罗进言语不多,但为人端方行事正直,有他在,断不会容忍伙计偷女干耍滑欺上瞒下。”
杨萱无可奈何地说一句,“好吧”,将头一排最西头那座院落往外画出个跨院。
程峪仔细看过,将几张纸都收起来,“过完上元节,朝廷开印,我请工部营缮司的帮忙核计一下需要多少木料石料,青砖瓦片,姑娘这会儿就开始备料,忙完春耕正好动工,不耽搁工夫。”
杨萱愁眉苦脸地说:“这些东西该怎么准备?大致什么价钱,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程峪再看眼萧砺,“让老四去干,闲久了就爱惹是生非。对了,杨姑娘可听说武定伯府走水了?”
“啊?”杨萱讶然摇头,“没听说过。”
萧砺轻咳一声,警戒意味甚浓。
程峪仿似没听见,悠悠地道:“就是大年除夕那天,不知怎么突然着了火,据说是下人偷偷烧香烧纸引起的,所幸发现得早,只烧毁了三四间房屋,并没有伤着人。”
杨萱突然就想起,除夕夜里,萧砺从外头回来,眼眸里亮闪闪的光芒。
除去他,还能有谁?
杨萱狠狠瞪了萧砺一眼。
才刚吃了亏,伤还没好利索,就跑去放火,要是再挨上一刀呢?
她是决计不肯再给他上药了。
程峪见状,唇角弯一弯,“杨姑娘,上次义父跟老四说得很清楚。回去让老四原原本本告诉你。”
萧砺“霍地”站起身,“我没空,我得去趟广平府……”
第125章
等杨萱从程峪家中出来,已是薄暮时分。
夕阳如血, 将西边的云彩晕染得五彩斑斓, 悲怆而苍凉。
寒风凛冽, 肆无忌惮地朝他们扑过来,杨萱斗篷上的帽子一下就被吹落了。
萧砺停步替她戴上,系紧带子。
杨萱盯着他双眸问:“范公公对你说什么了?”
萧砺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面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色,风轻云淡地回答:“先前都告诉你了,就是让我顾忌点儿名声, 行事慎重些。”
杨萱不信, 萧砺却不肯再说, 只咧着嘴傻笑。
其实,范直除了让萧砺顾忌名声外, 还提到了杨萱。
他说:“以后你媳妇儿免不了要跟京都的夫人命妇打交道,妇道人家聚在一起都是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你得替她考虑考虑。”
原本范直并不赞成萧砺把杨萱留在身边,一来觉得杨萱是犯官之女,对萧砺的前程没有助力;二来觉得她太漂亮,既担心被别人觊觎给萧砺惹麻烦, 又怕萧砺耽于美色不求上进。
但是看到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却无逾距之举,而且几次跟杨萱相处, 渐渐也就改变了看法。
而那天却是头一次明明白白地当着萧砺的面儿表明态度。
萧砺也这么想, 除了杨萱, 他再不会另娶他人。
这话,却不好意思宣诸于口。
杨萱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大人去广平府做什么,要去很久?”
萧砺这次回答了,“去给教我习武的师傅拜年,初八一早去,初九夜里怎么也能赶回来。”
杨萱放下心,拢了拢身上的厚棉斗篷,又瞧眼萧砺单薄的夹袍,问道:“你冷不冷?”
萧砺笑着摇摇头,“习惯了。以前师傅说穿太暖,精神容易松懈,不许穿多。有时候冷得发抖,打两趟拳就暖和了。”
杨萱叹道:“学武是不是很辛苦?”
萧砺默一默,不提辛苦,只淡淡道:“我觉得值。”
杨萱抿抿唇,觉得自己是犯傻了。
即便读书,也是辛苦的,每天鸡鸣就起,半夜方睡,除了四书五经之外,更要每天练字以图给阅卷考官一个好印象。
何况是习武。
默默地叹口气,加快步伐,走过一刻钟,身上果然暖了,等回到椿树胡同,竟然还沁出一层薄汗。
初八一早,萧砺赶着城门刚开出发,初九傍晚正踩着饭点进门,给杨萱带了一布袋金丝小枣。
接下来几日,萧砺也没闲着,天天早出晚归,说是去打听木材和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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