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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春寒料峭，言馨从一堆杂草中醒来。

　　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以前是个人。

　　言馨抬爪，望着两只短短的前蹄，有些茫然。

　　她身处一片密林之中，树木高大旺盛，遮盖住原本湛蓝的天空，只微微从中透出太阳淡金色的光芒。

　　言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个什么动物。

　　她在树林中漫无目的地晃悠着，无意中看见了一条溪流，她对着溪流看清了自己的脸。

　　一只圆滚滚的雪貂的头映在小溪之中。

　　言馨在这片林子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饿了吃野果，困了爬上树睡觉。漫长到她几乎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

　　树林中有许多动物，野兔野鸭，刺猬斑鸠，它们每只动物都在为填饱肚子而日夜努力着，没有哪只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

　　一只猫头鹰从它睡觉的树杈边掠过，好心地跟她说：“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家养动物吧，赶紧回去找你的主人，这里不属于你。”

　　还没等言馨回话，那只猫头鹰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大概就这么过去的时候。

　　树林中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一个一家三口开着小越野来到了这里。

　　爸爸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了一条棉绒毛毯，妈妈顺势在旁边拎出了大大小小的餐盒。

　　小女孩好奇的望着四周。

　　言馨躲在灌木之中警惕地看着他们，漆黑的小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那位女姓手里的餐盒。

　　她似乎闻到了餐盒中扑鼻的食物香气。

　　对于曾经是个人，现在是动物，而且在这片没有人影的树林中生存了无数天的言馨来说，这简直就是致命诱惑。

　　她悄悄地溜到了那一家三口旁边，趁他们不注意，毛茸茸的小爪子伸进了餐盒之中，努力够着一块蛋挞。

　　它紧张地抬起头瞟了一眼，恰巧和小女孩的目光撞上。

　　言馨的一颗小心脏跳得飞快，她甚至做好了被一家三口赶走的打算。

　　可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送给她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小声问言馨：“你想吃蛋挞吗？”

　　言馨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小女孩从餐盒中拿起了一块蛋挞，递给了她。

　　这是言馨自从变成动物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温暖。

　　此后，每个周末，小女孩都会找各种理由来偷偷给她带吃的。

　　这也是言馨每周之中最快乐的一天。

　　她从小女孩的父母口中听到，小女孩叫“朵朵”，今年大概在上小学。

　　朵朵一家三口都非常善良，在朵朵将言馨抱起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只是温柔地笑笑，第二周又给言馨带来了更多的好吃的。

　　只是朵朵三番五次告诉她父母，自己想带言馨回家，但是都被他们以沉默拒绝了。

　　而后，他们来的次数开始变得越来越少。

　　从一周一次，到两周一次，再到一个月一次。

　　最后，言馨终于没再等到他们。

　　但她也做了个决定。

　　她准备离开这片树林，去到人类生活的地方。

　　或许猫头鹰说的对，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骨子里还有着人类的习惯，人类的灵魂。

　　树林的不远处有一座小城镇，带着古色古香的水墨气息，这里的人们生活节奏缓慢，沉浸在怡然自得的氛围中。

　　言馨很喜欢这里。

　　镇子的西侧有一间略显破旧的老瓦房，那里住着一个老奶奶，她是最先发现言馨这个不速之客的人，也是把言馨带回家收养的人。

　　老奶奶每天都会搬着一个小木椅子，坐在门口的小巷中，跟往来的居民打招呼，言馨就坐在她怀里，听她断断续续地给自己讲曾经的故事。

　　老奶奶是这个镇子的原住民，几十年前这个镇曾被日本人侵略过，而她的爱人，就丧生在那个战乱的年代。

　　每每讲到自己的爱人，老奶奶的脸上都会带着一丝笑意，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思念，让言馨看着心酸。

　　她用头蹭蹭老奶奶的手臂，表示安慰。

　　老人枯槁的手摸着她雪白的皮毛，笑着感叹道：“真是个通人姓的小家伙。”

　　言馨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她和老奶奶看着这座镇子，看着昼夜更替，日升月落。

　　镇子的年轻人一批批地离开，留下的只是一座座带着儿时记忆的空瓦房，瓦房的院子中坐着摇着蒲扇的老大爷，生疏地用食指慢慢在老爷机上发着短信，时不时望向门外，眼中带着期盼。

　　那年，小镇的冬天格外的冷，寒风刺骨，门口的老树上结满了白色的霜花。

　　老奶奶卧在塌上，言馨乖乖地趴在她怀中，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咳嗽。

　　那天，黑夜无比漫长。

　　言馨从梦中惊醒，老奶奶的身体已然变得冰冷僵硬。

　　那是她第一次哭。

　　言馨原本以为，变成动物后自己已经失去了哭的能力。

　　她的心异常的疼痛，眼眶逐渐湿润，她一声声地哀嚎着。

　　闻声赶来的人群叹惋。

　　雪貂和奶奶生活了那么久，这是有感情了啊。

　　第二天，言馨离开了小镇。

　　和小镇隔着一座山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城市。

　　她在路上，遇见了一位神秘的男子。

　　那个男子一只跟在她身后，跟了很久。

　　终于，言馨不耐烦了，对着男人嘶吼着。

　　男人只是笑了一下，从口袋掏出一把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他强行把血液喂进了言馨肚子里。

　　就在那一瞬间，她变回了人类。

　　言馨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很久没说话的嗓子变得沙哑。

　　“我......”

　　男子制止了她，“不想说话，就不要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