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来越像流民了。
来到坞城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他们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终于来到了这里。
林老爹在路上死了两个女儿,都是吃坏肚子,发烧死的,只能就地掩埋。
一共三个女儿,只剩下一个了,这一个被杨氏带在身边,在山里挖野菜吃的时候,杨氏都要自己先吃,过一会儿瞧着没事才给这个孩子,她虽然现在瘦成了皮包骨,但好歹活了下来。
仆从们也死了一些,还有一些失散的。
看着城门口,林老爹终于没忍住,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身后的仆人们也没忍住,跟着一起哭。
“到那边去!”守城的士兵在赶人,他们不会让流民进到城里去,“过去!”
林老爹连忙凑过去:“兵爷,我们不是流民,我儿子在坞城,我是来投奔他的。”
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簪子,这是杨氏的东西,一路上值钱的东西也就剩一些首饰了,他笑得谄媚:“兵爷,通融一下。”
士兵用手摸了摸簪子,还上嘴咬了一口,确定是金子以后才问:“你儿子叫什么?”
林老爹:“林渊!我儿子叫林渊!”
士兵愣了愣,然后一笑,露出白牙:“这可巧了。”
说完朝后面喊人:“姜哥!你兄弟的爹来了!”
林老爹听得莫名,只看见城门内走出来一个人,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薄棉衣,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正吃得香,林老爹看见馒头的时候狠狠咽了口唾沫,他这辈子从没这么馋过馒头。
姜桂看着面前的流民,实在是一个也不认识,穿得破衣烂衫,幸好初秋还不算太冷。
“这位大伯?”姜桂刚开口。
林老爹马上说:“大侄子,我是林渊的爹!”
姜桂:“可有什么凭证?”
林老爹连忙说:“有的有的,我儿子耳后有一颗痣。”
姜桂:“……”我又没看过林渊耳朵后头,我怎么知道?
“别的凭证有吗?”姜桂又问。
林老爹便把自己家住何地,居家几口说得清清楚楚。
姜桂这倒是知道,便小声说:“夜里我赶牛车出来,你们统共几人?”
林老爹奇怪:“我儿不在城里?”
姜桂:“他在城外的庄子里,我今晚带你们过去。”
林老爹倒也不怕人骗他们,实在是他们有的也就一点首饰,大不了全给对方就是了,只要能找到儿子,一切都值得。
于是第二天正午,正在田坎上站着看收成的林渊就看着自己的结拜三哥领着一票流民过来了。
就连二两也没把林老爹他们认出来。
难道是姜桂觉得他们缺人,又送了一批过来?
“三哥。”林渊跳下田坎走过去,他穿着短打,便于行动,这半年他经常在田里转悠,体格倒是好了不少,这段时间早稻收获,他也跟着干了几天。
那可是大米,而且因为地肥,佃户们都说比以往见的产量都大。
然而还没等姜桂回话,一道人影就扑在了林渊身上,这人看起来挺胖,但林渊却没觉得重,他正要把人推开,那人就开始哭了:“儿啊!我的儿啊!爹来了!”
林老爹?
林老爹!
林渊吓了一跳,毕竟原主记忆中的老爹是个很富态的中年人,总是穿着绸缎衫子,是个很标准的大地主,但眼前这个男人却穿着破布,一脸的污泥。
二两也走过来,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失声道:“老爷!”
“二两!”林老爹也喊了一声。
二两哭了:“老爷,老爷,您受苦了!夫人!夫人!”
二两冲杨氏跑了过去,他的父母也跟在杨氏身边,看见二两的时候眼泪也涌了上来。
林渊毕竟不是原主,他虽然有记忆,但没有继承原主的感情,他实在是哭不出来,只能垂着脑袋假装自己在哭。
一群人又哭又嚎,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林渊把他们领到了庄子里。
林老爹也不嫌弃一进一出的庄子简陋,反而觉得儿子聪明,这样就不打眼了,而且这庄子够大,住这么多人也不觉得拥挤。
“爹也娘住这边。”林渊把他们领去朝向最好,最大的房间。
林老爹欣慰的看着林渊。
他的儿子,比他想象的成熟的更快,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让儿子南下。
“四娘!”林渊喊了一声:“去弄些疙瘩汤!”
四娘答应了一声,往灶台去了。
二两则是翻找着衣物,给林老爹和杨氏找干净的衣服。
“大哥!”瘦弱的小姑娘扑到了林渊的怀里,她抱着林渊的腿,说什么也不松开。
林老爹低声说:“你大妹和二妹,在路上没了。”
林渊身体有些僵硬。
林老爹说:“就在当地埋了,没立碑。”
夭折的孩子不能立碑。
小姑娘紧紧抱着林渊的腿,她知道,只要找到了大哥,她就能吃饱饭了。
林渊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语气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温柔:“快去净手,马上用饭了。”
小姑娘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仆人离开。
林渊心想,这一家人都到齐了,他能力有限,不知道最后能不能都保全。
希望原主在天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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