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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被情绪失控的玄沄吓了一跳,秦澜君倒退一步。
“是、是贺师弟。先前他苦求师父,说想来此地探望您。于是我便带他过来,谁想他突然用符咒击晕了我……”
后半段玄沄已然听不清了,他的耳边嗡鸣作响,心肺剧痛,喉口一甜,就这样喷出一口鲜血来。
“师叔!?”
“……”
“……快追上去。叫人把贺榕拦下。再通知你师父,让他把我身上的禁制解开。”
玄沄从未求过神佛。
哪怕他被乡民们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日日与爬虫老鼠为伍。他都未曾乞求神佛。
但是而今他第一次明白人为何要向从未见过的神明乞怜。
因为太绝望了。
那种绝望洞穿肺腑,击碎赖以为生的一切,呼吸也好,心跳也好,全部在顷刻间瓦解。他的体内是一片废墟,他的脑中是持续的惨白噪音。他的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经脉都在崩溃中发出同一个声音:
神啊,佛啊,先祖啊,这世上的谁都行,求求您,求求您让那个孩子平安无事。求求您不要让他离我而去。
求求您!
他愿用尽今生所有福祉,赊用来生的也行。下辈子、下下辈子、哪怕此后堕入畜生道、饿鬼道,猪狗牛马,炮烙血池,永世不得超生,他也无怨无悔。
我什么都愿意,求求您!!
求求您!!!
升腾在玄沄眼底的是漫天大火。
那炼丹炉里的火势炽盛,居然就这样顶得炉盖上下翻腾,其内冒出了滚滚浓烟,惹来百草阁弟子的注意。这炉里明明没炼东西啊?那弟子好奇之下推开了炉盖,眨眼之间火光冲天,轰地一声烧毁了房顶。那熊熊神火和浓烟一同席卷苍穹,转瞬侵吞了周遭的一切,像是要把这天给烧穿了一般。凶戾严酷,无可挽回。即使身处后山禁地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野火漫天之景烙在玄沄眼中宛如末日天劫一般。
“这火怎么会烧成这样?”
“是不是有人往那炉子里添了什么东西?”
“火太大了!赶紧灭火啊!”
“这是神火啊!除了它自个儿烧完根本灭不了!”
“快通知掌门!”
“掌门去后山啦!”
等玄沄强撑着真气亏空的身体赶到现场,那炉火已然冲出了炉子十丈多高。他迎着火光跌跌撞撞走过去,被人一把拉住。
“师弟!你在做什么?!”
虚怀一脸震惊地望着玄沄,回答他的是悲惨空洞的眼神。
“贺榕……贺榕他在里面……”
“你说什么!?”
虚怀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他在里面,我知道,我要去寻他。”
虚怀一个没拉住,玄沄就如同飞蛾扑火般投身而入。吓得虚怀赶忙施了一道屏障挡在他身前。可惜还是差了一步。那崩落的火星已经溅上了玄沄的脸,让他的左脸刹那焦黑一片,滋滋作响。更可怕的是,玄沄仿佛根本没有痛觉,他依然呆滞地望着那冲天大火,试图破除屏障。
“来人!帮我把砺剑长老拉回来!!”
哪怕玄沄此时经脉里一丝灵力也无,众人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将他制住。虚怀迫不得已用上了捆仙索对付自家师弟。他一边差人赶紧把贺榕找来,一边不停劝慰已经神智不清的玄沄。但是众弟子把罗浮山的地皮都翻烂了,还是没能找出贺榕的一片衣角来。此时有弟子讷讷上前,说自己今天一大清早确实见过贺师弟,不过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劲,匆匆忙忙奔着那灵植园去了,自己以为他是去帮忙所以也没在意……
虚怀猛地转头望向那依旧燃烧不熄的大火,想到这火烧得如此炽烈的原因,顿时愕然当场。
第126章 栖鸟之歌(八)
那场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火光照得山下居民都不由担心聚清观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祸事。而玄沄就这样被捆仙索缚在一边,眼睁睁望着那火由燎天蔽日变得逐渐微弱,再至后来慢慢减小,缩回了炉子里。
这炼丹炉里除了火种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金丹,没有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这其实是必然的。这火是三界至刚至阳的焪火,连观音的杨柳枝都能烧却,莫说是铜皮铁骨,就算是纯仙之体只凭肉身也难以抵御。更何况贺榕本身就是最易燃的榕木。
许多人围着玄沄,絮絮说个不停,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在这三日里,他空乏的经脉自主吸收着天地灵气,运行周天,大部分外伤和内伤都不治而愈。
是啊。他原本就是万里无一的天生仙体,若不是走火入魔心魔缠身,寻常的邪煞又怎能伤得了他。
可是他什么都没了。
不。贺榕不会就这样没了。说不定他只是躲进洞府里闭关,其他人寻不到他,对,正是如此。
玄沄浑浑噩噩站起身,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行尸走肉般回到了浮月岛。他在贺榕的洞府外徘徊许久。一遍遍用神识感应着,搜索着,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才颤抖着踏入洞府。
这洞府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件摆设,都是玄沄精心挑选的。他本身对外物淡泊无欲,但偏偏在布置贺榕的洞府时上了心。因此这洞府里即使主人不在,灵气依旧纯净活泛,不染纤尘,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可是而今,这钟灵毓秀之所却让玄沄感到浑身发冷,好似体内埋着一块内藏硝火的寒冰,随时都会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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