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不过是一句十分寻常的家常话一般。
但是江梓念知道,这对穹天而言却比受那酷刑还要艰难。
如他这般骄傲的人,哪怕何时表露出了那么一丁点的软弱,都是不被他自己所允许的。
他的外壳太过坚硬,哪怕对外人露出一点的心声都会叫他心生羞恼。
此刻,他却这般在他面前轻轻低下了头颅。
那般小心又忐忑地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江梓念心中顿时又是百味陈杂。
他不知道穹天问他这句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若要他回答穹天,他又究竟要如何回答才好。
江梓念心中越发复杂起来。
穹天看着江梓念,面上的笑容却满是自嘲。
他道:“我知道,东阳是假的。”
许是在心底压抑太久了,穹天这一下子说出来之后面色亦是有一霎那的空白。
“那不过是你为了完成任务所扮演的一个人。”
说道这里,江梓念察觉到穹天的声音几乎有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甚至注意到,穹天的眼睛中微微闪烁了一下,但他很快压抑了下去,只是眼圈微微红了些。
那一瞬间,江梓念的心亦是微微疼痛起来。
他无法想象,穹天这般骄傲的人,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他是如何强迫自己接受的。
穹天为之寻找了多年的东阳,其实根本不存在。
他被视为挚友的人,只是个可恨的骗子。
他欺骗了很多的人,他亦是其中一个。
穹天视为珍宝的一切,他宁愿为之低下高傲头颅的一切,其实只是旁人一个近乎玩闹的任务罢了。
穹天开口,声音近乎有些沙哑难辨。
“那我呢....”
此事被他压在心底太久。
他以为自己已然可以释怀,他甚至说服了自己可以放手。
但是,等真正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坎,想要迈过去,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
穹天眼睛发红地看着江梓念,道:“如果这一切只是你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
“...那我算什么?!”
“我...”穹天的声音近乎有几分哽咽,他道,“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弱水里找了你三年。你却早已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
穹天弯了弯唇道:“我整日整日担忧你,那几年来更是没有一夜好眠,一闭眼脑子全是你跳下悬崖的那一幕,全是我们之前的...一幕幕。”
“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
江梓念心底早已不知是怎么样的感受了,他只觉得鼻子微酸,喉咙亦是涩然,早已说不出一句话。
“我问你,我算什么?!”
穹天稍稍一闭眼,似是想要压下眼圈周围的薄红。
而还有太多话,穹天并未说出口。
他将自己的神魂割裂一半给他种下生死契,他是那么信任他,甚至愿意与他共享生命。
但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什么至高无上的挚友情谊。
都他妈假的。
他悔恨,他为何要知道这一切。
若是不知道,他便不至于如此痛苦而愤怒。
若是不知道,他心中便不至于如此的煎熬苦闷。
就算这一切都是假的。
穹天却头一次软弱了....
他宁愿从不曾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他可以接受他的拒绝,却无法容忍他的欺骗...玩弄。
此刻,天边的日头已经渐渐升了起来,那云间的金光也渐渐散去。
茶水上已然不再飘散雾气。
四周只残余着些许的茶香。
江梓念面前的茶水,依旧是一动未动。
半晌,天边的日光渐渐又隐没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之中。
魔界唯有清晨之时日光最盛。
这一唯独可以观看日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于是,太阳便又悄悄藏入乌云后头。
日光散去,淡淡的阴影又重新笼罩了大地。
江梓念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
茶已经有些凉了,无论是口感还是余香都不及最初沏泡的那一刻了。
江梓念轻轻抿了一口,继而又呷了二三口。
江梓念隐约明白。
或许,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吃穹天做的茶。
从此之后,恐怕再无机会。
于是他品得格外认真。
穹天亦是平静了。
他面上丝毫不见方才的余怒。
他眼睫低垂着,面上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表情,只是无端叫人觉得有些落寞。
穹天道:“你的答案呢?”
“你可曾...有过那么一分在意我?”
说到此处,穹天的手指又攥得白了几分。
江梓念放下手中的青瓷杯。
他看着穹天,神色间却微微露出一丝异样。
江梓念知道,有些东西是他所无法否认的。
比如,穹天对他的好。
又比如,他心中着实有着穹天的位置。
他对他愧意太多,亏欠太多。
他可以用其他的一起去弥补他,唯独他要的那一个东西,他给不了。
江梓念到现在却也不明白。
究竟什么是情。
他始终觉得,他心口的那一块空空荡荡,他给不了他要的那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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