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私人拍卖会说是拍卖,却像个自由商场。桓墨生来得迟,到场时东西已经被挑选得寥寥无几了,架子上和各种铁箱笼子大部分都空空荡荡,他只瞧见一位同样姗姗来迟的女士买走了兽人少女,少女人头虎身,神情惊恐,被几个壮汉绑住手脚拖入铁箱运走,活像拐卖妇女的犯罪现场。
“送给继女的生日礼物,”这位珠光宝气的女士如是说,“好久不见了,桓博士。”
桓墨生答:“我来得晚,没想到能遇见你。”
“我本来不想来的,不过想起明天是女儿生日……好东西早被带走了,下次先生应该早点到。”
她无意继续寒暄,又说了几句闲话,很快离去了。
所谓的拍卖会,实则不怎么合法,卖的也不是正经东西。非法改造基因的兽人。不可明说的药剂。毒品。乱七八糟的武器。
所以来访者都是爱好特殊的家伙。为了避免尴尬意外,屋子里的访客都匆匆来去,他几眼看了过去,有眼生的,更多都是面熟的人。
他一靠近兽人区域,负责拍卖会的经理就风一样黏了上来。
“桓先生没有买到钟意的商品吗?”
“没有。”
“太遗憾了。”经理说。
说遗憾倒也不至于,拍卖会的东西目录早几天已经流出去了,桓墨生并无特别感兴趣的物件,这一次来,纯粹打发时间。
两人闲聊了几句,大展厅渐渐只剩下几个搬运箱子的工人、讲价的客人,几个巨大的玻璃箱关着畸形长腿的鱼,有零散的客人把眼神投向这边——桓墨生是个名人,他们也好奇他会买什么。
对待贵客,经理热情不减。桓博士大驾光临,她没有不推销宣传的道理,恨不能掏心掏肺了:“桓先生是研究海洋生物的学者,不如来瞧瞧这件机械?”
她染着红指甲的手妖娆指向水族箱。
工人们收到指令,停下了搬运的臂膀,让开了位置。
一个两人高的玻璃箱子,填满了绿色浑浊液体,像大块青苔,隐约能看见一团人形潜伏其中。
“在抬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鱼‘死’了。本想着也许待会儿又好了——这东西是个古董,总是时好时坏。它是谢先生的作品,若不是死了,真的是价值连城。”
女人说。
工人往箱子里灌了会儿水,绿色饱和度总算低了些。箱子底部福司马林般淹了一条人身鱼尾的小怪物——可怜兮兮地蜷缩在箱底,背对着不怀好意的人类。它脆弱光滑的皮肤是珍珠的乳白颜色,不受污染。
经理指挥工人把水换了,又说:“谢先生喜欢做这些奇怪的类人机械,把它们设置得仿佛有思想的动物、人类,他是个天才,好像吹一口气就能把机械零件赋予灵魂,最后也被机械怪物们杀死了。谁也不知道这些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构造,为什么能像附着了生命呢?”
桓墨生听着,不知想到什么,将手贴在了玻璃上。机械人鱼就倚着这面玻璃沉睡,乍一看仿佛托着人鱼的脸。
“死了……可惜。”他忽然说。
女人笑了:“这是谢先生的遗作,近期才被我们从地下室里发掘,说不定哪天又醒了呢?它总是这样。水太浊了,先生稍等一会儿。”
她指挥工人导出营养液,桓墨生就在一旁等着。他少有这么耐心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哎呀,这买卖成了。
水流过管道,咕噜噜的声响,人鱼的身体渐渐露出水面,半截湿润莹白的身体,腰部以下是一条淡蓝的鱼尾,鳞片金属般反光锋利,只是毫无生气。它浓密、海藻般的黑发遮住了脸颊,只能看见一截尖细的下颚,形状姣好的嘴唇。不等桓墨生出声,工人已经熟练地拽住人鱼的身体,将他从箱子里拎出来,轻而易举地丢进了另一个玻璃箱子里——这次承载人鱼的是透明的液体,好叫客人方便验货。
人鱼淡蓝的尾鳍在水中轻巧绽开,仿佛一朵忧郁的花。
比身体更美丽的是人鱼的面容——它沉睡的少年模样叫人想起许多关于人鱼的浪漫危险传说,它们蛊惑水手、占有深海江河,每一个都姿容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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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死鱼的下场不是被销毁,而是被拿出来展览拍卖,只能是这个缘故了……
桓墨生如此想着,将手伸进了水中,指尖碰到了人鱼的脸。
与人类皮肤酷似的触感,耳朵后边是腮。
喉结,男性人鱼,有脉搏。
……活了?
他抚上人鱼胸口,一颗人造心脏透过冰冷皮肤传来缓慢震动。
桓墨生顿时有了买下它的念头。
见桓墨生猥亵人鱼得忘我,经理不知内情,暧昧莞尔道:“如此漂亮的一副身体……拿回去做标本娃娃也是很有观赏性的。”
桓墨生径直指挥机器人去结账,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把已灭绝的人鱼做到逼真到这份上,简直不太像机械了,买下来玩玩也不是不可以,就当在实验室养殖淡水鱼了。
经理喜笑颜开,说了许多恭维的话。桓墨生挽起被水沾湿的袖口,眼神余光注视着被工人抱起来、塞进小玻璃箱打包起来的小怪物。
人鱼仍未苏醒,也许在装睡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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