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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海里的画面逐渐从鲜活变得暗淡,一如他这些年走过的悲欢离合。
陆奇坚定道:“父亲是晋国的将军。”
从以前到现在,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该做的,也是他想做的。
哪怕结果让他痛彻心扉,他也绝不后悔。
陆珩双手抬起茶杯,当酒饮尽:“父亲放心,我定平安迎回公子烨。”
这是重逢以来,陆奇第一次在陆珩脸上看到这般凝重认真的表情。
他咽下千言万语,伸手抓起茶杯,将杯中水全数灌入腹中:“随行人手已经备好,你今夜就出发往梁。”
陆珩自是不会反对,他离开书房前被陆奇赠送了一件礼物,一把仅三寸有余设计精巧的机关匕首。
据说这把匕首是晋公先祖爱物,时常被带在身边,后来被赐给了将军陆奇,也是被随身携带着。
其形极薄,犹如蝉翼,其刃极利,斩金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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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时,可伤人,也可伤己。
天刚入夜,陆珩就前往城外与陆奇备好的人手汇合,日夜兼程赶赴梁国。
陆夫人在陆珩出发后的第五天,终究还是得到了陆珩远赴梁国的消息,一阵天旋地转后,本就熬干了生机的她再也没能从病床上起身,每日好汤好药不断的喂着,也只让她在病床上多煎熬了三天。
自从病倒后,她总是恍恍惚惚的,脑子里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直到闭眼前,她总算有了片刻清醒,望着丈夫赤红的眼眸,斑白的发丝和老去的容颜,她压抑多年的心绪也终于释然。
最终,她只是喘着粗气说道:“你是个好将军,我……”
他的选择没有错,她不怪他,她只恨生不在盛世时。
她这一生,前半生颠沛流离,后半生担惊受怕,如今总算可以结束了。可她却竭力睁大眼睛,满是担忧的望着免她四下流离又让她尝尽生离死别的男人,终是不肯闭眼。
陆奇征战多年,杀人无数,心肠早就历练得比冰霜还冷,比铜铁还硬,可他在面对夫人时,会下意识的将心底仅剩的柔软全都捧出来给她,生怕惊吓着她。
夫人过得太苦,陆奇也不忍心见她继续煎熬,便放低了声音:“睡罢!孩子们在等你,以后什么苦难都不会有了。”
陆夫人勉强扬起唇角,想勾出他最喜欢的笑容。
可这世道给了她太多的磨难,心神早已不复,哪里还能笑得如当年那般清明。
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滑落,她紧盯着陆奇的脸,似是要将他刻进魂魄,带去下面。
“下辈子……”她执着。
“下辈子我们做两个盛世平凡人,没有生离,没有死别。”
也没有相见,他在心底补充。
他终是不敢在临头许她来生,怕再辜负她,再让她失望。
她终于成功扬起了笑容,灿烂而明媚,如他当年初见,蕴着期盼和希望。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她的少年打马而来,少年怒马鲜衣,张扬蓬勃,宛如初升的太阳,拉她走出黑暗,拂去她人生里所有的伤痛。
陆奇在逝去夫人的床边枯坐了整夜,谁唤也不理。
到了第二天,他神色如常的踏出房间,近乎冷淡的吩咐仆役为夫人准备后事,他则是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入王宫与众臣议事。
仆役心惊胆战的瞧着陆奇远去的背影,将军变了。
具体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将军比以前更冷,站在他身边都忍不住颤抖,若不小心与他对视,就连呼吸都是难的,生怕被将军砍了头颅。
将军亲自交代的事,没有哪个仆役敢懈怠。
将军府很快就挂上了白帆,吟起了哀歌。
晋国与梁国隔江而治,但晋都与梁都间何止数千里,快马加鞭五个日夜后,陆珩几人才算是到了两国边界平阳城。
平阳城是连接梁国与晋国的中间城市,隶属晋国,但城中百姓却是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梁晋两国百姓居多。
陆珩坐在马背上,举目望着沧桑斑驳的城墙,也不知它是经过多少摧残才变得这般伤痕累累,尽管如此,它依然巍然耸立,护它国,守它民。
看得久了,陆珩心底忽然浮起几许沉重,对左右说道:“先入平阳,修整几日再前去梁都。”
左右都是陆奇亲自为陆珩挑选的死士,在陆奇亲手将他们交给陆珩时,他们就只有陆珩一个主人,唯他命是从。
边境自来多争斗,梁强晋弱,晋国百姓自然是被欺辱的对象。
一行人刚入城,就有一颗滚圆的头颅迎面朝陆珩飞来,幸而他及时拉住了马绳移开位置,否则他本就沾满风尘的衣物还得染上血腥。
陆珩眯着眼睛朝滚落在地的头颅看去,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又被人踢到了陆珩的马蹄下,殷红的血从头颅下散开,流了一地。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透过头颅散乱在地的发丝看到他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双定格在麻木与绝望上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陆珩在游历时见过无数,活人的,死人的,活死人的,它还无法引起他心底太多的触动。
他的目光在周边看热闹的人身上扫了两圈,绝大多数人的表情都是冷酷的,就算地上滚落的头颅是他们的国人或者家人,他们也只敢木然的站在人群中,随着人流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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