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的口粮不少,可实在没必要多他们三个继续白吃白喝下去。
到底不是一处的妖,更没一道的心,何必留下来互相折磨。
玄解开始觉得晃荡起来了,大概是沧玉走出了大殿,终于准备回去了,春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来,她轻快又和善地询问道:“玄解到哪儿去了?”
“他会在他应在的地方。”沧玉淡淡地回应道,这时候玄解才意识到沧玉缺失的到底是什么了,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份生气,仿佛顷刻间时光倒流,那个待任何人都戒备十足的大长老重新归到沧玉的身上。
春歌大概是有些勉强地笑了下,她的音很短促,又窘迫,仍是不死心地追问道:“怎么了?难道不能与我说说吗?说不准我能帮上什么忙,是不是玄解调皮,或是人家欺负他了,这些事你大可跟我说,不必不好意思的,我到底是族长嘛。”
“没什么。”沧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他并不恼怒,更没生气,与容丹那件事截然不同的反应,□□歌的心凉了半拍,她只是勉强微笑着,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大长老轻柔地说道:“春歌,我只是不想告诉你,正如你也有不想告诉我的事,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已应允你玄解会出现在他应当出现的位置,绝不会食言。”
春歌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确实想到了沧玉会很生气,甚至是如容丹时那般一样,与她争执吵闹,只是不曾想到沧玉会这样冷漠的平静下去。他们认识了几千年,可春歌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沧玉,一时心中慌张,不由得去抓沧玉的袖子,哪知道沧玉猛然将袖子抽回,那衣料狠狠抽了春歌一下,叫女族长吃痛地收回手去。
可沧玉看也不看,瞧也未瞧,便是他被重明鸟袭击后失忆的那段时光都不曾有过如此无礼冷漠的态度,春歌只是茫茫然地看着沧玉的背影,觉得手心一阵阵发痛,低头一瞧,皮肉红肿起来,皮下甚至渗出点血丝来,灵力稍一运转,就恢复得完好如初。
再也好不起来了。
春歌握紧了拳头,她的伤早已经好了,不管她如何克制,如何停滞时光,这天地孕育的妖身恢复力强过凡人无数,她没办法阻止那伤好起来。
就像没办法阻止心里的伤彻底烂下去。
春歌终于意识到,沧玉认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真正失去了这个朋友。
玄解他,他到底与容丹是不同的。
沧玉说的动身,是立刻马上就动身,他与春歌道别之后,并没有什么行李好收拾的,只是去山头上将自己与玄解的卧房都整理了下,恢复成不曾有谁居住过的模样,连同落叶都卷到土上沃肥,等这一切都做好了,他才将玄解从袖底的乾坤里放出来,暖烘烘的一团烛照,蔫头巴脑地站在地上,四肢肥肥短短,小了少说十圈左右,活像个可怜的肉团子被岩浆泡出了铠甲。
“闷不闷。”沧玉将玄解再度抱起,这时的烛照没什么攻击性,抱起来只觉得暖和,并没有灼热之感,他伸手抚摸着粗糙的甲片,怕惊扰了虚弱的灵魂,因而声调不自觉放轻,“本该让你好好休息休息的,只是我太担心了,不敢放你单独待着,只好将你带在身边,没憋坏你吧。”
玄解摇摇头,只说:“没有。”
“好。”沧玉轻声道,“你放心,往后再不将你塞进袖子里了。”
玄解想了想,又说:“没事。”
沧玉忍不住笑起来,他碰碰玄解的背,没去碰头,而是用着让自己不太舒服的姿势让玄解枕在他的胳膊上。
哪怕失忆了,将自己都忘记了,有些东西还是很难忘怀的,沧玉是个男人,打小就被教导要保护别人,因而对玄解细心体贴,生怕他稍有闪失。玄解对这些东西是没有概念的,他将一半的本源给予辞丹凤,不过是认为自己在偿还那无数生命来讨的孽债,等还完了,也就没有了。
既然没有概念,当然不会明白沧玉这些细微的举动后意味着什么,有时候他是个粗心大意的男人,有时候他又心细如发的叫人摸不着头脑,玄解没心思也没有渠道去了解明白这些细微的改变,因此只是趴着询问沧玉:“你是不是很生春歌的气?”
“我已经不生她的气了。”沧玉轻笑起来,他看起来果然没有之前那么恼火了,甚至显得很和善,“是我自己要信她的,现在吃次苦头,往后不信就是了。”
玄解碰了碰他的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世间都要变成沧玉的囚笼,将这只聪明灵巧的天狐彻底推到玄解身边,苍生仿佛无形的琉璃宫,可玄解只想着打开这笼子,叫沧玉真真正正的快活起来。
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既然没有办法,说出来也是徒增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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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青丘。
春歌正在跟赤水水喝酒,地上有一大半的空坛子都是她解决的,而从武职强行改文职工作的赤水水长老则不紧不慢地饮着他碗里的残酒。
“干嘛不喝?”春歌飞起一眼,觑他。
赤水水微笑着回答:“我要是没喝醉,你第二日酒醒起来最多威胁我保密;我要是喝醉了,你明天起来,只怕是要抄刀子杀我了,这世间还有许多可亲可爱的东西,哪怕是为了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把我的毛晒得更蓬松一点,我都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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