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个里面谈半生老成,秋青崖冷僻,剩下落永昼和月盈缺,是最憋不住话两个。
平时有他们在,这一路上都不用想落得片刻清净。
唯独他们赶往四姓城一次时例外,路上静得出奇,只剩下遁光呼呼然划破空气声音。
直到了四姓城门口,月盈缺才说了第一句话。
她望着巍峨如初,万年不动四姓城城门,望着脚下踩温润莹然,通体生光白玉基底,望着城门后一抹影影绰绰,光影十色五彩琉璃倒影,停下了脚步。
她眉眼间有很复杂神色,是以这四姓城富贵华美明光也照不穿讥嘲:
“真是没想到,四姓城还能一如往昔。”
落永昼与谈半生两人懂她未尽言下之语。
而今之况,人族便是一片疾风里落叶,劲雨中孤舟,哪家不是朝不保夕,哪家不是惶惶不安?
即便是六宗又何曾好过过?
唯独四姓城不一样。
它在中州大陆上,送往迎来八方来客,言笑晏晏,泰然自若,一如往常衣冠风流,做派奢靡。
真不知是该赞四姓城初心不负,还是该嘲它缩头乌龟。
谈半生不催促她,反倒随着月盈缺站定一同把四姓城打量了一番:
“魔族事,四姓城还是上了几分心。”
月盈缺刚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谈半生想为四姓开脱几句时,就听谈半生冷然道:“起码城四周阵法周全,这乌龟壳做得很走心。”
落永昼也跟着笑,那张黄金面具在太阳底下,看上去便是十足十晃眼欠打:“可惜了,可惜他们不知道自己乌龟壳是注定等不到魔族谈那一刻。”
不消多言,谈半生便已会意,“我在这儿留下,打破四姓城乌龟壳,好让你没后顾之忧。”
月盈缺说:“那我负责对付驻守在乌龟壳这边精锐,好让你们一个能放心拆乌龟壳,一个能放心怼人。”
落永昼说了一句:“多谢。”
两人不约而同地把动手怼四姓家主,把出一口胸中郁气机会留给了他。
落永昼确需要出一出这口郁气。
他亲眼目睹不孤峰上自己师长之死时,尚能竭力镇住自己心神,以一把明烛初光压了白云间躁动不安心。
然而等听到四姓议和消息时,落永昼明烛初光上剑气削平了半座山峰。
谁也不敢去正眼看他,去想象他面具下脸色究竟是冷到什么样可怕地步。
月盈缺不忘额外提点要求:“不谢,记得多朝着他们脸打。”
谈半生则比她冷静,嘱咐道:“朝不朝着脸打都是次要,下手狠点就好。”
落永昼摆摆手,示意他们放心,自己大步踏进了城内。
魔族战事对四姓而言并非毫无影响。至少此时此刻,四姓家主开了盛会时方用得到琉璃台,脸色肃穆,各执己见。
他们有认为魔族条例太苛,强人所难,不如豁出去拼死一战。
然而终究是希望割地赔人求和,韬光养晦休养生息更多。
两派吵到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便一致将目光投向了白罗什所在,询问他意见:“白家主看来应当如何选择?”
“我?”白罗什悠悠地笑了,宛如埋伏已久毒蛇吐出细长蛇信般笃定,成竹在胸:“两位陆地神仙已然仙逝,数十万精锐修士埋骨沙场,打,自然是可以。只是我们要拿什么去打?”
他说得不算多,却精准戳到了在座众人痛点。
是啊,他们家业,他们家人晚辈全在四姓城。
若是议和,大不了忍受个格外猖獗点魔族。他们为四姓城中由来已久老牌世家,本身实力非凡,魔族再如何猖獗,能怎么猖獗到他们头上?
可若是死战到底,则完全不一样。
像月长天,像越霜江那样30340 陆地神仙死了。
像驻守边疆那些身经百战修士也死了。
他们凭什么又能捡回一条命?
与其走生机断绝死路,将自己性命赔上,将自己家族在魔族那里挂了个名,等着将来一块清算时累及家人;反倒不如万事不动来得安稳。
说句不好听点,那一半被割疆土,那一半被拱手送出去人,和他们非亲非故,有什么关系?
他们根,终究还是扎在这四姓城里。
“好大脸。那一半疆土,一般人族,是你们家地吗?是你们家人吗?是你们说让就让吗?”
琉璃台中格格不入地突兀插进了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狂得很,偏偏狂中又透出了一点有理有据来,好像他天生就有张狂资本。
众位家主抬头望过去。
他们见到了白衣提剑少年人。
落永昼来回奔波十数万里,动手打了好几场硬架,赶时间得很,身上衣服不免起了褶皱,沾了尘土,自不像是在场之人一般光鲜亮丽,衣冠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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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这琉璃台都格格不入极了。
落永昼仿佛横空一道插进这腐朽锦绣里染血利剑,朴素地沾着簌簌尘土,却也愤怒锋利。
令人耳目一新。
“你们想要求和?”
落永昼将求和两字品了一遍,玩味一笑:“六宗中不执寺避世,我白云间不同意求和,月盈缺与谈半生两个在城外,是一样意思,五占其三,你四姓算什么东西?敢随便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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