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对他怨声载道,沸反盈天,当然有不少胆子大的魔族,纷纷挑了人想要下手,以此来挑战大妖魔主的权威,却全部在穆曦微的一眼下化成了灰。
大约杀了那么几千上万个刺头以后,剩下的魔族都被穆曦微的铁血手段收拾得服服帖帖,只能乖乖听他号令。
然而人族也并不领会这位大妖魔主兵不血刃的好生之德。
他们反倒是更加将穆曦微恨得咬牙切齿,认为他是故意挑衅,往人族脸上啪啪地抽耳光。
被穆曦微破 阵法,摧城墙的城池越来越多,聚在白云间请愿请剑圣下山动手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
他们打不过魔主,自然会有人替他们动手,替他们找回场子。
剑圣身为人族的守护者,他不充当其冲,谁来首当其冲?
落永昼撩了撩眼皮:“死人了吗?”
陆归景犹豫一下,答道:“暂且未有。”
说到这个,陆归景是切切实实打心里佩服穆曦微的。
他所到的城池,一座城池动辄几十几百万人实在常见,穆曦微却偏偏能不伤一人一物,不能一草一木。
不管是好意慈悲,还是恶意打脸,能做到这个地步,能控制到这个地步,就都是臻到了极处的造化,只配叫人仰望。
陆归景佩服他的修为,更佩服他的心性。
他被灭门,被欺骗,被愚弄,最终被沉沦到妖魔主的身份,却始终都不曾把加诸于己身的痛苦奉还报复给无辜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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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值得佩服。
落永昼说:“那便先搁着。”
他声音里或多或少带了些彻底厌倦的疲态。
事实上,落永昼未像众人所想的那样在不孤峰顶瘫着俯瞰世间,好吃好喝好睡,苍生疾苦一概不沾他。
他这些日子跑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
他几乎跑遍了世上所有艰险的,隐秘的秘境,看过什所有不为人知的角落,也拜访了所有有本事的人,不拘佛道儒,也不拘出世入世,隐居不隐居。
落永昼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想得一个答案,得一个天下与穆曦微能不能两全的答案。
然而他走过的所有地方,见过的所有人告诉他的答案均是出奇一致。
他们说不能,而这不是落永昼想要的答案。
他仍不死心,仍想寻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还有机会。
还有他没走过的地方,还有他没见过的人。
陆归景不知是这几日内第几次登上了不孤峰,这次带来的消息却全然不同。
他哑声道:“师叔,有人死了。”
说起来不过是个你推我我推你,魔族有人看不惯穆曦微于是群起动手,人族又要誓死捍卫自己城池尊严,恰巧形成了里外夹击之势。
在内忧外患下,穆曦微没能完全揽过大局,稍有不慎之下,就有人族在这场□□中死了。
先前穆曦微不动手,也不许魔族动手,人族嗤之以鼻,以为这是恶意是□□,还不如动手来得好,至少来得痛快,好歹能保全一个体面尊严。
等魔族真正动手时,死去之人的性命如热油滚进了锅里,顿时炸翻天。
围在白云间底下情愿的,下跪哭诉的,躁动不安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多不多,声音甚至可以传遍白云间山脉权利,响彻高峰万仞。
死去的人估计也不会想到,自己活着时候在亿万众生里根本不值一提的性命,在死后竟会这样值钱。
值钱到能彻底点燃人魔两族的仇恨,能挑起人族压抑已久的怨言,甚至能左右剑圣手中的那把明烛初光,和大妖魔主的性命。
陆归景见落永昼不答话,又小心翼翼道:“师叔,现在人族的天也快黑了。”
魔域那里自古以来就是无边无际的永夜寒冷。相较之下,日夜轮回,四时更替,一直是人族是骄傲的。
他们看重这些,觉得有这些,有阳光阴影,有风霜雨雪,有花开花落,自己才活得像个人样。
可自从大妖魔主下了战帖,不知是他身上煞气太重,天恨人怨,还是因为旁的原因,人间的夜渐渐长了起来,也渐渐暗了起来。
一直到如今,日出只是短 短的一瞬,日头落下后暗无天日的黑夜,才是日日常况。
想想就让人心生悲凉绝望。
人魔抗争了数万年,谁都觉得自己会信,谁都觉得命在我手不信天命,却没料想到人间白昼终将被黑夜所吞噬,终将毁在一个年轻到甚至从前没有过名姓的大妖魔主手里面。
陆归景发觉自己僭越了。
落永昼兴许不会知道今天魔族杀了几个人这样细致入微的事情,却不会不发现人间永夜。
他选择出不出剑,站不站出来,都是落永昼的事情,不该是自己所置喙的。
落永昼不出声。
他不出声时的不孤峰静得可怕,沉沉如松下的一潭静水凝固,如松巍巍然的树干不动,鸟雀也不敢来此处栖息叨扰这极致的寂静。
沉默良久,直到陆归景以为落永昼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落永昼方简短又惜字如金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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