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回不出手的话,恐怕下次伸手打上来,不仅仅是四姓一家。
说到底修仙界中实力为尊罢了。名气资源总共那么一点,只要稍显软弱,从来不缺虎视眈眈的豺狼猛兽。
穆曦微望着他,心中想起带自己入门的那个散修讲的修仙界大事。
白云间几千年前便是六宗第一,香火鼎盛。
等几百年前魔族暴动时,白云间所在的第一州便与魔族接壤,当仁不让在第一线。
似乎三百多年前,白云间那任的陆地神仙越霜江,以及他的两个弟子便是死在了魔族战场上。
白云间几乎是一夜之间凋零。
谁都以为仙道第一宗气数将尽的时候杀出了一把剑。
据说他去魔族战场时,是真正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那么一杀之下,被他杀了大妖魔主,杀得魔族逼不得已退兵投降,杀出天下两百年的太平来。
便是后来的落永昼。
穆曦微是听着落永昼一番话忽然想起来的这一段。
听上去固然风光,热血沸腾极了。
□□耀风光不为人知的背后,他究竟担了多少事?
在天下,落永昼要担人族的。
在人族,落永昼又要担白云间的。
他是天生比别人多三头六臂,格外能扛事,还是明烛初光天生比别的剑锋利,格外能打人,才担得起那么多事,那么重的责任?
穆曦微胡思乱想之间,落永昼冲着他又笑了一回。
不知道他是怎么笑的,眼里的光怎么流,眉怎么抬,唇角怎么翘,苍白清瘦一副皮相,硬生生是被他笑出一种惊人的艳色:
“再说他们动曦微,真不动手,难消我心头之恨。”
“敢动我放在心上的弟子,自然要付出相应代价。”
穆曦微说道:“师父。”
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指节被攥得青白。
穆曦微想起了落永昼在魔族大营时握住自己手的感觉。
很轻又很重。
轻的是力道,生怕碰伤他一点半点;重的则是意味,如同浮木对于溺水之人不肯放手的意义。
还有落永昼与穆七交谈时提及的百年前,祁云飞口中的一生之痛…
也许师父是被穆七触动回忆,才会在魔军大营中有那样失态的反应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及时止损是一个好词。
穆曦微想。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也要沉沦于中,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少年人很认真,对待自己说出来每一个字的态度都郑重极了,比发誓也差不多少。
均是不惜心力,不顾代价要完成的诺言。
“我不知道您在不在意。您那么高的身份,那么多人拥戴追随,肯定不缺我一个平庸无奇的。可是您是我的师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这辈子都会追随在您身侧。”
落永昼被他郑重其事来那么一回搞得莫名其妙,刚想说不必以身相许那么感动时,穆曦微又说话了。
他像是用尽这辈子的决心勇气才说出这一句话:
“但是您的情意,我承受不起。”
他当然喜欢落永昼,也想被落永昼喜欢。
但穆曦微想的是被落永昼喜欢,而非是被当作百年前那个人来对待。
落永昼:“???”
啊???
第26章 调戏
落永昼:“……”
他直觉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说…穆曦微于他而言的确特殊, 远远不止与任务主角的意义。
但是原来好好的薪火相传的师徒情谊,到穆曦微眼里究竟是怎么变成情意的?
变了一个字, 所差的含义是天壤之别。
落永昼的眸里划过一抹惊色,不算很重, 如游鱼尾巴在春江里徐徐拽出的波, 灯光一衬之下,整张略显苍白病气的脸都有了活气。
好似一卷古画随素手云袖缓缓展开,里头的神仙美人栩栩活了过来,活色生香,宛然如生,惊艳感几乎难以用言语表述。
穆曦微一口气说完后,整个人脑子都是懵住的, 耳根子后面也腾腾红了一片。
在心里更深的地方, 穆曦微反倒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像是如鲠在喉的一口刺终于被自己下狠心拔了出来。
穆曦微知道自己不识好歹。
天下间仰慕落永昼的人有多少呢?落永昼对他旁的不说,好是实打实的好, 真心实意, 做不得假。
可穆曦微终究不是旁人。
他低着眼,撑着这口气还在的时候乱说一气:
“您大约不知道,我自小对十六这个数字格外偏爱, 天下计数的数千千万万, 我想到的仅有十六一个。就好像是…真有那么点缘分似的。”
“我也会…经常做噩梦。噩梦场景一模一样, 皆是穆家满门遭屠, 我立在血泊中茫然四顾, 拼命回过头想要抓住点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只有冰凉的残肢,和深深浸润着地砖间隙泥土的半干涸血液。
穆曦微最初梦到的时候很小,那种沉重压抑的氛围,不是他一个小孩子所能承受的。
每每午夜惊醒之际,都会淌了满脸的泪水。
久而久之,穆曦微一直到现在,晚上都很难睡一个安生完整的好觉。
落永昼心头忽然涌上一点很不好的预感。
百年前穆曦微为大妖魔主,原主遇上他时,报的名字就叫做洛十六。
也许穆曦微说的两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穆曦微深深吸了一口气。
窗开着,夜晚略嫌冰冷的空气涌入他肺腑,刺得心头一个激灵,倒是给了他那么点说下去的勇气:
“对十六这个数字与生俱来的喜爱,夜夜缠绕的穆家灭门噩梦。这两件事对我小时候影响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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