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 季白迷迷糊糊看见贺沉的侧脸。

　　在浴室蒸腾的水汽之中, 贺沉下巴与脖子之间的弧度修长性感，鼻梁坚硬挺直，眉梢凌厉，五官深邃,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 却像注视着什么珍宝一般, 温柔的注视着自己。

　　季白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都泡在温热的、氤氲着白气的水里, 舒服的几乎要融化。

　　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

　　他越来越困，越来越困。

　　下意识往贺沉怀里缩了缩, 季白终于沉沉睡去。

　　……

　　……

　　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季白眼前白茫茫一片，他下意识伸出手来挡了挡刺眼的光。

　　正准备叫贺沉，还没开口, 就听到旁边一群人吵闹的声音。

　　“你这个怪物！”

　　“跟着你的跟屁虫都走了，你还不快滚！”

　　“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喜欢你！”

　　“我们不要跟怪物睡一个房间！”

　　“对，我们不要跟怪物睡一个房间！晚上睡着了，他一定会杀了我们！”

　　“……”

　　季白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走。

　　白墙红瓦，长长的走廊，一间间的宿舍。

　　熟悉又陌生的门，一张张稚嫩的脸。

　　当确认了自己现如今所处的位置之后，季白呼吸猛地一滞，有些不敢相信。

　　这里…这里是…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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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不是已经离开这里很久…方才不是跟贺沉睡在一起吗？

　　并且…

　　季白试探着在一群人眼前晃了晃手掌…他们也看不见他？

　　季白一顿，望向站在众人中间的那个少年。

　　尚还青涩的脸，瘦削的身材，挺直的脊背，阴鸷而沉默的眼神，一双漆黑的，看不出任何神彩的双眼。

　　他站在众人中间，被所有人排斥和讥笑，依然冷冰冰的绷着一张脸，目光掠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唇角勾起一个冷漠的讥诮。

　　季白心里一疼。

　　这是福利院时期的贺沉。

　　所以…当初自己跟着陈叶娟和季永宏一起离开了福利院，贺沉一个人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吗？

　　季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一觉睡醒会从家里来到这里，更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状态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感受到。

　　饶是经历了前世灵魂变成猫，又重生一回的季白，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可是啊。

　　回到贺家之前的贺沉…

　　独自一个人在福利院里待着的贺沉…

　　这是不论前世今生，季白都从来不曾见过，也从来不曾听过贺沉提起的他。

　　季白下意识朝着贺沉所在的方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想要像从前那样牵住他的手，可碰到贺沉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像空气一样，直直的穿过去，什么也摸不着。

　　“老师，我们不要跟他睡在一起。”福利院一群孩子指着贺沉，尖着嗓子叫起来：“他每天晚上都不睡觉！”

　　“坐在床上很可怕，他是怪物！”

　　“他从来都不说话！”

　　“我们不跟怪物睡在一起！”

　　“怪物？”少年贺沉微微抬了眸，似乎是轻嗤了一声，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一双眼睛漆黑，带着薄薄的戾意与不似人类的冰冷。

　　其他的孩子蓦地又往后退一步，畏畏缩缩不敢对上贺沉的目光。

　　领头的那个见状，瞬间又开始尖叫起来：“就是这种眼神，他跟我们不一样，老师，他真的是个怪物——”

　　“让他一个人睡，让他走开！”

　　在季白的印象里，福利院的老师从来都不喜欢贺沉。

　　季白还记得，前世在福利院的时候，老师让贺沉一个人罚站，那时候季白悄悄跑过去陪他的时候还曾经问过。

　　“哥哥，为什么老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罚站啊？”

　　那时候贺沉是怎么回答的？

　　他像是笑了笑，眼神阴鸷冰冷，又充满了对自己的残忍，他低头反问季白：“像我这样的怪物，有谁会喜欢么？”

　　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画面，季白心里抑制不住的有些酸楚，又忍不住对面前这些孩子充满了愤怒。

　　他想让他们闭嘴。

　　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到任何东西。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沉站在一群人中间，孤零零的背影，笔直，却料峭。

　　福利院的老师先是安抚了一群吵闹的孩子，然后目光投向站在一群人中间的贺沉，眼中极其明显的闪过不喜与厌恶，皱了眉有些不耐的问道：“你为什么晚上不好好睡觉？”

　　“大家都好好听话，怎么总是你不服管教？”

　　“这么多人都不愿意跟你一起睡，从今天开始，你一个人去隔壁睡。”

　　说罢，福利院里所有跟贺沉同宿舍的孩子们都发出欢呼的声音，得意洋洋的冲着贺沉呲牙咧嘴，像打了胜仗一般，稚嫩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恶意。

　　“走咯走咯，终于把怪物送走咯！”

　　“真不知道这种人为什么会跟我们待在一起。”

　　“嘘——我听老师说，他是被父母抛弃扔在福利院门口的。”

　　“活该！”

　　“之前那个叫季白的跟屁虫有新家了，也抛弃他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