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炫语声里有些惋惜又夹著些兴奋:“幸亏有公主事先消息,不然我军粮草定被渚军劫走。哼,那鲁方无谋之辈敢出言藐视本帅,还差点让我军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现在想来那三十大板竟打得轻了!这种无谋暴躁之将不要也罢。现在我们手中有渚军军事部署图,渚军弱点尽在露我眼,到时定可以给他们致命的打击。”
“元帅请小声点,如此机密的事不要让外人偷听到。”
…………
帐外,成炫声音小了些许:“既然这样,那过两天就出兵。”
“嗯,夜长梦多,尽快在渚军察觉之前来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可以兵分四路,一路深入渚军後方截断他们後退之路,一路………………”
第二天,士兵交给我一封信。聿翎留下的。信上说她仇能得报,心中欣慰之极 ,从此可以一人安心远离这一片伤心之地了。
“她走时你有盘问吗?”
“属下已照参军吩咐盘问了一番。她毫不生疑。”
我向军营外走去,到空旷的地方站定,仰头久久望著南方的天空,本该哈哈笑几声,却自然而然地发出几声叹息。
聿华,你不要怪我。你要覆灭成国,要与西茨共分一杯羹,要报复子衿……你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因为战场之上只有两个字:输赢。
如果残酷,也是你先选择这样的残酷的。
千秋月 第三十四章
夏日的绿叶。
夏日的凉风。
夏日的虫鸣。
无不充满了生机,让人感觉到澎湃张扬的生命跳动汹涌。
可在这样生命盎然的时节里,这片大地上将会有著无数的生命在瞬间逝去…………
我暗自安排鲁方去渚军诈降。并借聿翎之口向聿华证实鲁方透露的我军攻击路线确凿无误。
事後成炫问我为何那麽确定聿翎是来诈降的。如果万一聿翎不是,那我军这样出军攻击,就会损失巨大。
我没回答。其实聿翎的演技丝毫不输她那个皇帝哥哥。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迷惑众人不辨真假。如果硬要说,就只能说我心中早就存了这个心思。而且,聿翎就是演得太好了,神情太镇定,我才会更加心生怀疑。直到渚军夜袭军中粮草我才正式确定。如果聿华是想烧毁成军粮草让军中粮草不继,那些偷袭的士兵却没有带硫磺引火之物。如果是想将粮草截到军中作为己用。这更不可能。渚军本就是大军深入成国境内,从敌军手中截粮,这只会暴露自己军中粮草不足,这等於就是将对方的眼睛引来放在自己的弱点上。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聿华这种行为,那就是这六七千人纯粹是钓鱼的饵引玉的砖。
鲁方凭著自己勇谋,再加上聿翎有力的确认证明,终还是取得了聿华的信任。
此时,七万人马已兵分七路,四路攻向渚军营地,剩下三路兵马,一路按照鲁方探得的具体位置,悄悄潜到渚军後方烧毁粮草,并伏在渚军回程的必经的要塞之所半路伏击。一路埋伏在渚军逃窜途中毕竟的密林边准备来个痛打落水狗。
而我领著的这一万就在这三路截兵的最後一程。
等著伏虎降龙。
按聿翎所献的军事部署图,正面攻击渚军的四路军中有两路直接猛袭图中所标的防卫严密的处所,我料定那些所谓的军事严防之地此时必然守备空虚。聿华一定将大量生力兵调到图中所示的薄弱地方,等著给我们重重一击。
而鲁方领著的五千诈降士兵每人都带有足量的轻度炸药及手弹,是前段鏖兵时我三天闭门不出搬弄出来的成果。诈降军只要减低渚军警惕心理接近对方十丈之内,就可以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炸药爆破力实际很弱,扔在地上也只能炸出一两厘米深的浅坑。说是烟花爆竹或许更为合适些。投到人身上也只能伤及毛发皮肤。但这样已足够让渚军阵脚大乱惊慌奔散。
而真正给渚军主力重重一击的是等在渚军营外手持强弓的两万精锐部队。箭上涂满硫磺引火。
……………
……………
闭著眼想像著那一刻著火的箭铺天盖地的急洒向渚军时的情景。飞翎疾羽、火光蔓延、哀嚎震天…………我不愿再往下想去。可即使眼闭著,仿佛也只能看见那满天乱飞的一簇簇嚣张跳跃的火焰。满眼满脑尽是火光耀眼…………空气里也似乎弥漫著血气腥味。
我骑在马上遥望著南方天空,一动不动。马也开始有些不耐地原地转圈,不时传来马蹄踢倒灌木树根的沈闷声音。
过了一阵子,我便叫士兵在我们所在的这条灌木丛生的窄道各处燃起烟火。然後吩咐一众人马息鼓偃旗,静静埋伏在灌木树林的两旁。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世界上最痛苦难挨的是什麽,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等待。
如果也来评个在我人生中的吉尼斯之最,那此时等待的艰辛难忍荣登榜首应该可以当之无愧了。
烟已燃尽,人却没来。
我呆愣地望著不远处那快要燃尽的火堆。攥紧缰绳的手已满是汗水。心中凉意却逐层加深加重。
我千算万算却少算了那个人的性命。我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告诫过他,这是战争。
可偏偏我自己忘了!
我忘了在战争的残酷里,玉石可以俱焚。
我忘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帝王也好,贫民也罢,死亡面前,人人公平。如果从开头到现在再到最後之前我都没意识到这个自己思维上的死角空缺,那麽,我可以浑浑噩噩一直无事到最後时刻的来临。可现在却要面对这蚀心的等待。
手心很粘,抓得缰绳滑滑的,我咬牙紧握住,手却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发抖。
是从那边的大路走了吗?可念头刚出就被马上压了下去。这条道上点燃的烟火就是为了引他出来而制造的假象:小路上烟雾缭绕,大路上风平浪静。他一定以为我在小路上燃烟只是虚晃一招,其实伏兵在大路。以他的聪明一定会走这条小路。
看著最後几点火星逐渐熄灭。有种感觉,自己心中的希望也同时随之泯灭逝去。霎时心中不可抑制的恐惧如病毒般大口大口地吞噬著我。
如果他真的没来,甚至……永远也不会来……那我要怎样?以後又要怎样?
我很快发现,不管是距现在很近的以後还是很远很远之後的以後,我脑中都想像不出。
就好像从那些构建未来的无数事物中抽掉了主心轴,於是整座建筑便意料之中的摊散一地。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模样。
士兵已照吩咐再重新燃起了烟火。
我双眼瞪得发酸也不放弃集中全力的凝视。凝视著那仿佛永远也不会有人出现的路的尽端。
我越是害怕就越是安慰自己:他是皇上,身边定有很多人拼死保护。如果他逃不出来,那他就不是我知道的聿华,就不是我放在心里……放在心里……又爱又恨……的人了…………
汗湿浸背的等待中,我已越来越明白一件事。
原来,他在我心里并不只是一个若有若无可要可不要的存在。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付出的已早就不在我自己理智的掌控中。
原来,人害怕竟可以害怕成这样!
聿华,你可知道,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汗湿重衫的等待、绝望到痉挛的害怕,这些穷我一生也未能尝过的感受,而今,我已为你尝尽。
第二堆烟也已燃了一半。将领和不少士兵脸上都出现不耐和失望的神情。
失望。绝望。
这两者间为何差别这麽大!
我又习惯性慢慢抚上了胸口。心中又重复著那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聿华,你为何那一掌没有打死我……如果打死了,至少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我暗暗将手放在心口。
如果有神,我希望他能看见。
如果没有,我希望会有。
我甚至像以往读中学时一些女生常做的那样,心中暗暗许愿:只要他出现,只要他出现……只要…………我就……
“参军,远处有尘土扬起,要不要派人近前探探?”
未等上来报告军情的副将把话说完,我人已在几丈之外。发疯似地打马朝前奔去一里多路。将那层高高扬起的尘土尽收眼底。我勒著马缰由著马儿慢慢悠悠地走回原地。
心竟愉悦得有些发颤。
“马上将人马整顿列队准备迎敌。”我用著与话语内容完全不协调的轻松语气吩咐身边的副将。
隐在路旁的灌木林中,已能远远瞧见一对人马朝小路走了过来。还未走近就能感觉出那股人困马乏的蔫蔫气息。我几乎是屏息著等著这支队伍走近。心情比面临兵强马壮的精锐之师还要紧张。心咚咚地快要跳出胸口,不管深呼吸多少次也没用。
待那一众人近了,才看清是一副怎生凄惨模样。人数约摸估计还有万多人,但已伤了半数。见不著伤的也个个面容惨淡。不少人没了马匹。靠著双腿缓缓跟在大队後。哭声不止,听在耳中很是凄惨。这样一支军队已没有丝毫战斗力。
我慢慢掉回目光,移向队首。
依旧端坐马上的正是让我在一个多时辰里经历了大悲大喜的人。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竟也破了几处,想想应该是被著火的流箭烧的。那往常深藏不露的表情现在还是满脸镇静自若,目光炯炯。
尽管他也和众人一样衣衫褴褛。
尽管他也和众人一样形容不整。
但他坐在那已不雄壮的马上,就是让人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
我无声地叹息,伴随著一种短暂而不知名的心情。不得不承认他是那种天生的王者。
待人马走得够近,我一扬手,林中一声炮响,埋伏已久的一万精兵从林中冲出,严严实实地将去路挡尽。
弓尽粮绝,人困马乏早已无力厮杀,看到四周忽然冲出这麽多敌军,渚军多数人马受惊纷纷跌下马来。
我缓缓从灌木林中骑著马走出。顿时便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投在身上。我的心到此时还未停止兴奋,被他目光一照,越是跳个不停。
我迎上他的视线。
尽管他现在的目光恨不得能将我烧个洞,我心中还是喜不自禁。狂喜不已。
这一瞬,我想冲上去抱住他愉快地笑上一番。想……搂著他尽情吻个够。
我被自己有些近似发疯的想法弄得愣了一下。
定住心神,我扬著嗓子高声道:“渚军不要惊慌,放下枪械不要抵抗便不会伤你们性命。”
接著,我又朝聿华问道:“领兵的这位将军可否知道你国皇上现在哪里?”
没有应声,他只睁大双眼死死看著我。我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静静地对了会儿,越来越觉得头皮发麻,便转头对身後的副将说:“把队伍摆开。”
副将大吃一惊:“参军,这不是让他们过去吗?到时怎麽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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