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韬则问了他一个问题:
“汤姆,你会向神明祈求吗?”
汤姆——在厕所里拍了一下薇薇安肩膀从而成为世界上第二批感染者的男人——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许多步,撞到了其他人身上。
“彭。”他从一个庞大教派的主人身份中惊醒,在被叫破真正的名字后,终于放下骄傲自满看清了这两个人到底有多诡异。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即便一身黑衣也能看出他们浑身干燥,能够渗透一切的雨水被黑伞牢牢挡住——黑伞其实没那么大,主要都挡在了黑裙的女孩上边,那些宛如银线的雨却在男人露出伞外的肩膀处断了弦,男人的手肘处依旧有着弯曲的锐度而不是被水泡满的沉重。
一层朦胧的微光笼罩着他们,使得他们所在的黑暗是那么地与众不同,那么地深不见底。
汤姆疑惑地发现那层微光竟然在往外扩散……不,是他们身上难以形容的黑暗在流动。
庞大的阴影攀爬上路灯,灯泡“唰”得一下浸泡在黑暗中。
他看到伞被微微抬起,他不再只是能看到执伞之人白皙的下巴。
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天电视塔命案之后,他一通花言巧语骗过了封锁场地排查线索的警察,在角落里一个人担惊受怕地闭上眼喘气。他闭上眼,耳边有人问:“你要闭着眼祈求神的救赎吗?”当时他猛地睁开眼,耳边又有人笑,笑声震颤灵魂:“人类睁开了眼。”
你要闭着眼祈求神的救赎吗——人类睁开了眼。
他睁大眼,转身,脚被绊了一跤,摔倒,爬起,继续跑。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喊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扎进他的眼球里,令他几乎要将眼睛瞪出来。
黑暗如影随形,在他的脚下,在他的心里,在他欺骗了世人的嘴里。
陡然间,他听到女孩尖锐的声音炸开:“快跑——他是撒旦!!!”
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汤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他闭上了眼睛,将快要掉出来的眼球关起来,气流吹拂着他的发丝,他似乎听见撒旦低沉的叹息声。
那情绪好像并不是戏弄人类的得意或者喜悦。
那是未知的东西,但他死死闭着眼,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睁开眼,他的病毒会爆发……他是约伯,是不可以睁眼以动摇信仰的,他自诩世界上第二个感染病毒的,对病毒有着深切的了解。
在未知与恐惧中,他听到在雨中振翅的声音,抖落雨滴。
当鼻尖落下一片羽毛的时候,他不睁开眼,自然也就无法分辨那羽毛究竟是神的白色还是撒旦的黑色。
……
“……撒旦!!!”海伦一个恍惚,不知为何大喊出这一句话。
一只手臂从她的背后伸出,扣住了她的肩膀,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她飞向了天空。
骤然的加速。
她听到自己因为声嘶力竭而破音的声音被雨点裹挟着卷荡出去,一遍又一遍,撒旦这个单词从细短变得粗哑,像魔鬼在故意拉长了音调介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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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风衣从林行韬身后扬起,海伦低下头,看到自己踩在一根黑色的羽毛上,而转瞬间,她失去了这根羽毛,与呼啸的风一同将脚下的城市掠成成片的光点。
她大喊:“他们死了吗!”
她不知所措,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跑开,却知道撒旦没跑,飞了起来。
原来撒旦能飞,那他为什么要在人世间行走,原来他真的是神,那他为何要在降临人世?
她感到撒旦松开了她,她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抓。
慌忙之下,她抓住了黑伞的伞柄,她抓着伞,像头上多了一个竹蜻蜓,飘飘荡荡,浑身却没有淋到一点雨。
她忍不住去看没了伞的撒旦。
撒旦就在她的身边,没有伸展出她想象中的翅膀,仿佛那根羽毛是她的幻觉,他甚至被雨淋湿了。
雨水顺着撒旦的下颌流下,一绺发丝贴在耳朵上方,这使得他像极了油画中的天神被上了一层光油,更加地动人心魄。
她再一次地看到撒旦的眼睛,这一回却不是黑色的,而是美丽的纯金色。当他扬起这样一双的确非人的眼睛看向被大雨倾倒的城市时,城市仿佛都响起了擂鼓的心跳声。
雨滴就像落在鼓面上,居然有了一个短暂的空中反弹。
海伦产生了一种天地颠倒的错觉,她正在向广阔的天空坠落。
当她干燥的发丝因为静电而蓬勃地炸开之时,他们“咚”得一声落在了某个建筑物的上方。
海伦的裙子向上飞扬,她在整座城市最高的地方眺望全城,一会觉得建筑都在露出狰狞獠牙,一会觉得夜色里的一切都在俯首陈臣。
不远处,巨大的霓虹灯组成的“心理安慰中心”不屈不挠地闪着光,但海伦只惊愕于下面的告示。
[全世界未感染者:10017。]
“海伦,他们都在这里吃最后的晚餐。”撒旦温柔而冷酷地宣判道。
最后的晚餐,【苹果】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这样说:地球就是全人类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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