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的头皮顿时麻了，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他以前给别人接生过，但那些人和他并无关系，罗城动手时会有心理负担，但不会后怕——可这回的对象变成了司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石母难产死了，司尘会不会也没命了？

　　而且现在这个条件，怎么接生啊？！

　　司尘脚步发软，脸上满是冷汗，血色尽失，但他的语气还是克制而冷静的，他说：“我跑不动了。”

　　罗城半蹲下/身把司尘背起来，咬牙道：“我知道。”

　　司尘很轻地笑了一下，“我们还有不到三十分钟。”

　　“我知道。”罗城走回二楼走廊，推开一间客房门走进去，“你他妈就别说话，保存体力行不行？”

　　司尘轻轻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罗城把他放在床上，他们都清楚，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平安生下来的，S1不会允许这么大的变数。

　　但奇怪的是，石倩和石磊都没有追过来，罗城严阵以待半晌，周围只有司尘短促沉闷，克制着痛苦的喘息声。

　　突然，司尘开口说：“我感觉……有点不对。”

　　罗城立刻俯身看他，“怎么了？”

　　司尘的两只手紧紧攥着床单，浑身的汗都快把床单浸湿了。他抬了抬下巴，有气无力地说：“你掀开裙子，看看我的肚子。”

　　罗城依言照做，当他看到石母那个巨大的肚子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肚子上的皮肤薄得可怕，像紧紧绷着的一层薄纱，孩子的身影因此格外清晰，罗城甚至能看到它的五官模样，死死顶在那层皮肤之下。

　　这样的情形他曾经见过的。

　　阿忒弥斯，第三个“痴”世界，司尘的母亲，那条无比美丽的小人鱼。

　　当年的司尘就是这样活活撕开阿忒弥斯的肚皮，从里面挣扎着爬出来的。

　　想到现在司尘很可能要遭受一模一样的事情，罗城就从脚底窜起一阵凉气。

　　S1到底想干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都疼得全身发颤了，司尘还是扬着嘴角，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和他说着话，“自从这个小东西要准备出来之后，石倩和石磊就都，都没再出现了……这说明了什么？”

　　罗城紧紧抿着嘴唇，一丁点儿都不想回答。

　　司尘于是笑着自问自答：“说明啊……他们……怕这个孩子……这孩子是他们的克星。”

　　罗城：“你闭嘴。”

　　司尘闭上眼睛，仍旧在笑：“别做蠢事了，啊。”

　　现在才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弄死这个孩子，不让他出生，保下司尘的命，但石倩和石磊会很快追来。

　　二，让孩子从石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石倩和石磊就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但现在在石母身体里的司尘必死无疑。

　　司尘摸索着抓住罗城的手，抓得死紧，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叫他别冲动别做蠢事。

　　罗城反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地说：“你会死的。”

　　司尘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虽然又轻又散漫，可却坚定得像激流中坚不可摧的顽石，像某种变相的誓言，“我活得已经够本儿啦。”

　　罗城鼻腔一酸，死死咬住牙关，看着那个巨大而恐怖的肚子。因为肚子里的婴孩正挣扎着试图“破壳而出”，肚子就随着胎儿的动作不断变形，像个任人揉搓捏扁的大水球，看起来别提多诡异别扭了。

　　他不是没有办法。

　　他想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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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城用力按住心跳加速的心脏，低头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司尘浸满冷汗的冰凉额头，问：“你相信我吗？”

　　司尘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

　　这么近的距离，其实很难看出什么眼睛好不好看，眼神动不动人，说难听点，石母本就是一副被西北风沙和生活摧残搓磨了多年的中年妇女脸，从这张脸上看出一只眼睛睁得好看不好看，也着实太强人所难了。

　　但就是这一眼，成为了罗城这么多年来看过的最好看的眼神和最好看的眼睛。在这双眼睛后面，属于司尘的灵魂安静地看着他，然后说：

　　“嗯，我信你。”

　　罗城瞬间如释重负。

　　这就够了，这就非常足够了。

　　罗城：“好。”

　　“我会让孩子生下来，你疼得受不了了就咬我，掐我，怎么样都行，反正别睡着，睡着了我也会把你抽醒。”他说着，紧紧握住了司尘的手，像是握住了那人灵魂的一个小角角。

　　司尘：“嗯……操，还真是疼啊。”

　　过了足有半个小时，一个浑身糊满秽物和鲜血的小婴儿终于从母腹里以一种极为古怪血腥的方式钻了出来，发出了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声啼哭。

　　这啼哭无比嘶哑难听，简直像是恶鬼嚎啕。接着它翻出女人的肚子，“啪嗒”落在白色床单上，落下一团无比明显的秽物和血印子。

　　它慢吞吞地爬进墙里，消失不见了。

　　罗城不再关注那个血婴，转而看着气息奄奄的司尘，将手放在心口，盖住自己的心脏。

　　司尘用涣散开的眼神看着他，都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竟然还有力气开玩笑：“喂，不用这么早就开始为我默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