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边，孟越的姿态显得懒散许多。他左右看看，微风卷起一片枯叶，露出土地。孟越轻轻“啧”了声，有点嫌弃，但想到自己眼下形态，也就不太在意，干脆坐在地上。

　　他盘着腿，右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左手手心的黑雾。

　　凝聚的浅色丝线贯入黑雾之中，将黑雾层层分绞。黑雾挣扎的力量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孟越像是刚刚找到新奇玩具，兴致勃勃，一点点试验，看黑雾究竟能被分成多小碎片。他玩儿得兴起，有点忘记时间。后来应泽实在站不住了，腿麻且酸，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踢到旁边落叶。孟越才回神，有些歉意地注意到，竟然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他手上的黑雾只剩薄薄一片，奄奄一息。孟越手握成拳，那点黑雾就溢散了。

　　同时，孟越脑海中多出一幅画面：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看不清哪里有光源，只有隐约红光。有人跪在什么东西前，身上的西装紧绷在身上，却遮掩不住肥硕的肚子。他哀求着什么人，想要荣华富贵、一步登天……他承诺，如果对方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自己一定会给予回报。

　　在讲完这些之后，他面前多出一只手。

　　那是一只保养得当、但还是能看出年纪不轻了的手，不会属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光线实在太昏暗了，孟越见到手主人的袖摆，怀疑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尊铸造过于细腻的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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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手指起落，跪在地上哀求的人面前多出几样东西。一个纸扎的小人，脖子上系着红线。一个圆盘，上面有指针，还有密密麻麻的字眼。最后，是一个瓶子。

　　瓶子似乎是玉制的，上面插着一根枯枝。孟越微微眯眼，在瓶口见到一点黑雾。

　　他像是沉浸到这幅画面之中，听到手主人的声音。很低，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记得你答应过什么。”

　　跪在手主人面前的男人抬头，孟越瞳孔一缩。

　　是陈烨伟！

　　万豪的老板！

　　他脸上带着一层红光，巴巴答应：“是，当然不能忘、不会忘。”

　　一句话说到后面，声音渐渐转低，最后像是风一样消散。

　　孟越回神。

　　这会儿夜色更深了，应泽在悄悄转移腿上重心，好让自己站得舒服一点。

　　手上PAD忽然挪动，浮在空中。应泽一怔，迟疑：“孟越？”

　　孟越说：“是我。”

　　应泽没听见。

　　孟越无奈，PAD又伸到应泽眼前，上面两个字：是我。

　　然后关掉打字页面，打开地图。上面有应泽之前做的标记，箭头一路往北。孟越瞥了眼北郊那些寺庙道观，视线往回收，落在一个直线经过的小区。

　　翡翠园。

　　他手指落在上面，笔记模式下，小区多了一个红圈。

　　旁边一行字：我记得陈烨伟在这里有一套房子。

　　应泽说：“你确定是他？”

　　孟越想了想，慢吞吞自问：我可以让应泽看到刚刚那一幕吗？

　　好像可以。

　　随着孟越的心念，PAD被推到应泽面前，上面显示出一段很模糊的视频。跪在地上的人、伸出的手，还有三个浮在空中的东西。

　　纸人、圆盘，玉瓶。

　　孟越一边“播放”，一边想：还是要多开发一下，不然连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应泽则对着最后抬起的、万豪老板的面孔，沉吟：“刚刚发生了什么？给我说说。”

　　他话音落下，忽而意识到，刚刚孟越甚至没打开视频APP。

　　换言之，PAD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载体。应泽隐隐觉得，孟越哪怕不用PAD，也能将那些画面投影给自己。

　　只是孟越自己还没发现。

　　等“播放”结束，上面浮出一行字：先回去吧。

　　应泽微微眯起眼睛，点头：“好。”

　　回去路上，照旧是应泽开车。孟越抱着PAD，整理思路。

　　首先，他自问：自己在画面里看到了陈烨伟的脸，可对他拜的那个东西，只见到一只手。

　　连是不是真人都分不清。

　　结合黑雾突然出现、袭击应泽，这一切是否过于刻意，简直是幕后黑手在告诉他，凶手是陈烨伟？

　　但也有一种可能，是黑雾运行机制就是这样。陈烨伟没想到自己能轻易降服这团东西，更不知道，在黑雾被彻底捏散后，会让孟越看到那样一幕。而那个他拜的东西，和发生在孟越身上的事无关，仅仅是一把陈烨伟用来伤人的刀。

　　孟越比较希望真相是后者。但他也不会忽略掉前一种可能。

　　车子一路驶入市区，最后停留在应泽家楼下。应泽说：“上去坐坐？”

　　孟越一怔。

　　应泽说：“晚上的事，我还是不太明白……刚刚回来时，我给保姆发了条消息，现在应该刚做好晚饭。”

　　孟越侧头看他。

　　应泽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内灯是暖色，但在灯光映照中，应泽的脸还是很白，像是瓷质人偶，只有嘴唇是红润的。他头发乌黑，被打理成恰好衬出面容的发型。明明看不到孟越，他眼神却很认真，对着孟越该在的方向。

　　他微微笑了下，嘴唇就像花瓣一样弯起来，俊秀的面容和软下来，说：“我还想试试，之前说的，你从食物中汲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