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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儿看着那双眼睛,拳头不知不觉便放下来,他后退几步,脸上也露了惧色。
“你…你等着,我让我娘来揍你!”
男孩儿跑进了屋,谢乔也不在意。只是又把自己身上的土仔细拍了拍,便穿过光秃秃的院落,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门外有棵细瘦的枣树,树干嶙峋,上面挂着几片要掉不掉的枯叶,树下有个大青石。他拂了拂上面的土,也不管石头冰冷刺骨,便直接坐在那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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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本事就别回来!等当家的回来,看他不打死你!”
院子里传来妇人粗鄙的骂声,谢乔像没听到一般坐着不动。
他在等。
等一个人。
那个人,会在这个冬天落下初雪的时候,像无所不能的天神一样来到他面前。
……
当陆玦骑着高大的白马,带着一队人马按照打听的路拐过一个弯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漫天飞雪,一个孩子孤零零地瑟缩着坐在一棵嶙峋枯木下的青石上,他穿着单薄,瘦小得可怜,肩上积了薄薄一层雪,那身影像那棵枣树一般,执拗而嶙峋。突然,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猛地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陆玦骑在马上,隔着细细密密的雪,便猝不及防地看到那孩子那张让他永生难忘的脸。浅浅的眉、蓬乱的发、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耳朵、干瘦的脸颊、倔强的向下撇着的嘴,还有那双,睁得圆圆的、眼眶通红的、黑沉沉的仿佛含了一辈子希望、绝望和执念的眼睛,陆玦不明白,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他几乎是立刻下了马,大步走着解下自己披风,近了,却又像怕吓到对方似的,半蹲下来,白玉似的手动作轻柔地拂了小孩儿身上的雪,然后,用那厚而精致的披风把那孩子从头裹到脚。
谢乔快要失去知觉的鼻尖全是那人身上清冽而温暖的香气,他颤着手向前,抓住了对方带着体温的衣襟,那一瞬间,终于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幻觉,滚烫的泪珠终于从谢乔眼里像珍珠似的滚落。
谢乔被少年拢在怀里,少年披在他身上的披风隔绝了风雪,仿佛那里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你…你终于来了。”谢乔稚气而嘶哑的声音里,同样含着热烫的执念、希望和绝望。
刚刚,当他在风雪里听到“踏踏”的马蹄声时,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寄托了他一世执念的少年。他们之间隔着细密的飞雪,让他惶恐这是个梦。
像上一世一样,少年骑在高大的白马上,一身清贵,像棵清挺的玉树。他黑发用金冠高高束起,面如白璧,目似星辰。着一身华贵红色锦袍,袍角绣着腊梅,袖口处束着精致的黑色护腕,绣着华美云纹的黑色披风在风雪里微微翻着边。
他下了马,锦靴踩在刚覆了一层的雪上,发出轻轻的“吱”声,腰间垂着红穗子的白色玉璧轻轻碰着佩在旁边的宝剑上,发出某种轻而钝的声音。他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谢乔便看清,这人清澈干净的眉眼里含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和意气,又有从诗书里浸润出来的温润。
除了这些,少年的眉眼里,还有他谢乔。
这一世也好,上一世也好,这少年都美好得不似人间人。
他有七年没见到陆玦,他有一世没见到陆玦。
这是少年时候十六岁的陆玦。
谢乔小小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感觉到这些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便把小孩拢得更紧了些,隔着披风拍着小孩的后背安抚。这时,陆玦突然看到小孩的鞋子破旧不堪几近于无,便干脆把谢乔抱了起来。
“你们去找一辆马车来,要暖和厚实一些的,再去买好小孩吃用的东西,我们等下直接返程回金陵。”少年抱着谢乔朝后面的人吩咐道。声音清朗好听,似玉璧相撞。
“这……大人,这就确定,这个孩子是小殿下了吗?”侍从有些犹豫。
“不会错的。”陆玦道:“这孩子眼睛像和陛下的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这是谢家人特有的眼睛,他绝不会认错。
“至于凭证么?”陆玦看向身后的门,眼神有些冷:“我这便去拿了。”
“是。”领头的侍卫行完礼便去按陆玦吩咐做事。
陆玦低下头,掩了掩怀里小孩的兜帽,确定小孩整个人都被裹在披风里,便向前一步,“啪”的一声踹开了大门,走进了大门,身后身着金甲的侍卫便鱼贯而入。
妇人正在屋里用饭,听到外头声音吃了一惊,连忙出屋来看,一看到院里站满了金甲士兵,吓得差点昏过去。胖壮的男孩躲在妇人身后,也不敢说话。
“敢……敢问这位大人,来小人家,是何事啊?”妇人从衣着认出这仿佛是玉做成的少年是领头的,便凑上去套交情。
谢乔被裹在披风里,妇人一时没有认出来。陆玦一只手隔着黑色披风扣在谢乔背上,根骨分明白玉一般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谢乔的背来让小孩儿安心。
他看着眼前的妇人,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有些冷的笑,道:“九年前,有个妇人带着个襁褓里的孩子自南方而来,经过你家。那妇人重伤垂死,你又刚好无所出,便诓那妇人把那孩子留给你养,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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