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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了长江,便是金陵了。
陆玦要了二楼的房间,房间里窗口朝南,开了窗,带着寒气的江风便涌进来,那下面,便是浩浩荡荡向东而去的江水。谢乔趴在窗边,江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他的眼里映着暗沉沉的江水,也映着对岸那片隐隐绰绰的灯火通明。那里,便是金陵。
陆玦说,金陵是他谢乔的家乡,这话他在第一世也说过。谢乔自踏上金陵土地的第一步时,便爱上了这个地方。他想,陆玦一定不知道,他之所以爱着金陵,并不是因为什么金陵是他的故土,是他的家乡,只是因为,金陵的好水土,养出来一个神仙似的陆玦。
他只要一想到,陆玦在这个地方出生,陆玦曾在他没法参与的那些时光里,踏过金陵的每一座桥、乘着小船游过淮水的每一处河道,他的眼睛映过金陵城的通明灯火,他的声音赞叹过金陵城的温暖炊烟,他在这个地方出生、长大,这个地方的山水、烟火就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就没办法不热爱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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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小看尽人情冷暖,对他来说,不管多繁华的城都是冷的,他会觉得金陵城是一座暖和的城,只是因为陆玦罢了。
“你瞧见了?那里便是金陵了。”
陆玦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轻轻敲了敲谢乔的脑袋。大概是因为提到了故土,他的声音里含着暖意。
谢乔转身看他,陆玦星辰似的眼眸里映着房间里的烛火,看起来如此温暖。
“那里好看么?”陆玦笑着问他。
“好看。”谢乔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明日你就到那里了。”陆玦眼里的笑意更温暖,他上前一把把谢乔抱下椅子,放在地上,然后上手关了窗子:“所以现下就别看了。大冬天的窗子大开着,你就不冷么?”
“还好。”谢乔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陆玦:“……”
桌子上放着盆冒着热气的水,陆玦拉了谢乔过去,用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谢乔看着陆玦那双白玉似的抓着毛巾往他脸上招呼的手,一句“其实我可以自己来”咽进了肚子。
便宜么,不占白不占。
陆玦给他净完脸自己又去洗漱,都弄完了把房间归置好后,便见他乖乖巧巧不哭不闹地坐在床上,老成得不像个孩子。陆玦想到这孩子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便存了想逗弄小孩的心思。
他坐在谢乔身边,上手掐了把谢乔清瘦的小脸儿,面上带了笑,道:“你刚刚说金陵好看?”
谢乔点头。
“你前些日子在马车里,也说过我好看。”
谢乔愣了下,继续点头。
“那你说,是金陵城好看,还是我好看?”
谢乔的心里瞬间炸开了几朵烟花,他想上一世的少年陆玦竟是这样的么?年少时的他是如此爱笑还会逗弄人的么?那个时候他因为在那户人家的经历,对所有人都抱着警惕和敌意,哪怕察觉到陆玦的善意为真,一路上也几乎没理过对方。再到他兄长突然身死他登基,担子都压在陆玦身上,他就变成一个不会笑的人。
“自然是你好看。”几乎没有什么犹豫,谢乔道。
陆玦哈哈大笑起来,眼里流光溢彩,他揉了把谢乔的头发,声音清朗:“那在下,便承殿下夸奖了。”
“殿下?”谢乔看他。
陆玦挑了眉,道:“现下才想起来问么?那日院中你虽听了个大概,但到底不知更具体的,一路上你怎么就不知道问问我呢?”陆玦修长手指点点谢乔脑袋:“你就不怕我卖了你呐?”
谢乔面上没说话心里却想先不说我都知道,再说我不问你也会说,更别说哪有人贩子长你这样。
“你叫谢乔,是陛下的弟弟。”已经开了话头,陆玦便开始为谢乔讲他的身世。上一世谢乔警惕心太重,陆玦先讲了这番话,他才跟了他走。
“先帝在时,钱贵妃专宠,在后宫风头一时无两。她在后宫戕害妃嫔和先帝子嗣,你母妃和外家都遭了毒手,为了你能活下去,你母妃便托亲信宫女抱了你出宫,那宫女出金陵一路北逃,才躲开钱贵妃的追杀,你才活下来。”
“陛下登基后,知道你流落在外,他便托我接你回家。我一路费尽心思打听,才在冀州找到你。”
谢乔听到陆玦用了一个“他”字一个“托”字,那不是君臣之间会用的字。谢乔想,他兄长和陆玦之间的情谊,只拿君臣来比,大概也确实太浅。他们二人同龄,自总角之年便相识,自此之后相知相交,一起长大,他们惺惺相惜,还有共同的志向和理想。他兄长能清君侧登基,一半是靠陆玦和陆家帮忙。
陆玦对他兄长有意,若他兄长也有意,那他们就是最好的一对璧人,他谢乔又算什么呢?他兄长对他有大恩,陆玦也对他有大恩,上一世他自问没有辜负他兄长之托,守住了大盛,可他辜负了陆玦。
“对不起。”重来一世,谢乔看着如此鲜活的少年陆玦,心里压了七年的话脱口而出:“怀瑜哥哥,对不起。”
陆玦,字怀瑜。玦,玉佩也,如环而缺,君子能决断而佩玦;瑜,瑾瑜,美玉也,亦为君子所佩。陆玦是个决断如流勇毅果敢的将军,也是个华服佩玉惯好雅乐的君子。这样美好的人,却死在冷箭之下,一句对不起又怎能补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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