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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神一震,仿佛被什么猛地击中,不由得失态地倒退一步,气息微微凌乱。
“不,我与你不同……我与你不同……”
他想,他在害怕。
虽然极其不想承认,但他并不愿意欺瞒自己。毕竟,这是他沈惊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说真话的人了。
只有自己。
他不再看向泥土中的红瓣,只将头高高地昂起,望向碧瓦飞甍间露出的一片青天,望向高耸宫墙上隐隐显露的巍峨群山,一直像要望到白日的尽头。
“……我有那经天纬地才,我有那踏月凌云志。我才华无匹,天资英纵,我是鸿鹄扶摇九霄冲,不是燕雀深宫困樊笼。”
沈惊鹤踏着一地落红,漠然旋身走开。再次面对宫苑深深时,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世家气度,整理妥当的表情同往常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就好像方才这段前世不知何处听来的戏文不是念自他口,就好像那个傲然却分明含着一丝寂寥的笑不曾现在他面容。
他会好好地活下去,不顾一切,不惜一切。
只有活着,他的今生才有机会不再重演昨日,才能走上那条心所向之的道路。
……
成墨小跑着迎上抬腿迈入殿门的沈惊鹤,心中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六皇子方才对着司设房的宫人时分明还好好的,怎么在后院转了一圈后,反倒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变得更为深沉凛冽了?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约莫是后院景色多有萧疏,难免无端引人伤怀。生怕六皇子这个做主子的心情不豫,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成墨转了转眼珠,开口提议道。
“主子,您入宫这么段时日,还未好好逛过宫内吧?趁现在天色尚早,左右也无事,要不要让奴才陪着您出去转转?”
沈惊鹤闻言向他投来一瞥,蹙眉思索了片刻。
“我看你素来也不像是个好往外跑的,怎么今日好端端地,竟想带我去游览宫景?”
成墨暗暗感叹着六皇子的眼光毒辣。面对眼前的问题,他本有一套又一套的话能将其对付过去,但他看着六皇子清冷的眼,犹豫再三,不知怎的还是说出了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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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是看您兴致似乎不高,估量着兴许是后院杂草野树败兴,因而才想着……”
“竟连你也看出来了么?”沈惊鹤失笑摇头,“我只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他看着通向偏殿外的那条蜿蜒石板路,目光逐渐重新变得坚毅沉稳。
也许,出外走走,真的能帮他消解心头沉逾千斤的重担?他不是一个习惯沉溺于悲戚的人,坚强的意志,过人的冷静,方是他前世能硬生生拼出一条血路傲立高处的缘由。若他每一次对未卜前途感到迷茫时都放任自己随波逐流,那他上辈子怕是早已死上千八百回都还不够了。
“走吧,你来领路。”
成墨躬身在前开道,不时介绍着宫道两旁的琼台玉宇。说话间,他已眼尖地瞅见不远处一条清澈曲折的长溪,语气间带了少许兴奋。
“主子,前边便是宫中闻名的鲤鱼溪了,里头供着上百条精贵鲤鱼。宫中老人以前总爱神神叨叨说有鲤鱼修炼成精,奴才倒是从未见过,不过这鲤鱼,可着实是一等一的漂亮呢。”
溪水在阳晖下泛着层层金光,几尾红鲤正聚在一处游扬逐浪,三寸丹砂尾一摆,便溅起朵朵白珠跳玉似的水花。临溪建着一座八角攒尖琉璃顶的朱亭供人赏景,亭檐下挂着层层叠叠轻纱翠帷,倒教人将其间光景看不真切。
话音方落,成墨快走几步,掀开重帷。当他看清里边的情景时,脸上的笑意却是一僵,双目登时惊惧地放大。
“放肆!大殿下与五殿下正于此处品茗对弈,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前来叨扰?”
沈惊鹤听见亭中宫人尖利的呵斥,闭了闭眼,心下一声叹息,面上不由显露出了几分忧虑焦急之色。
早先还信誓旦旦自己不会去端妃大皇子门前讨嫌,谁料这一转眼,自己便主动送到了人家手上。宫中大大小小的赏景佳地莫说有几十处,怕是连百余处都不止。今日只是信步出门一逛,便一下冲撞了两位皇子。他这运气,到底该说是糟呢,还是好呢?
顾不得感叹自己的时运,沈惊鹤连忙几步快走入朱亭内,拱手谢罪道。
“未料得二位皇兄正于此处赏景,一时不慎,多有冲撞,还请恕臣弟愚驽之罪!”
“皇兄”一词方出,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亭内一下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连一根银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数道打量的目光一下子落到沈惊鹤身上,蕴含着的探究之意不言自明,其中更是有一道含着满满恶意的目光尤为尖锐。
沈惊鹤身形一顿,对这些视线没有多加理会,转过身来,冲着成墨的脸重重地扇了一巴掌,直把他打得生生跌坐在地上。
“没点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两位殿下在这朱亭中么?还不快滚过去请罪,看本殿回宫后怎么好好收拾你!”
成墨急忙从地上一骨碌起身,跪在原地不住“砰砰”地磕着响头,嘴里不断称罪。脸上火辣辣地疼,心中却是满怀感激。他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知道六皇子此举何意。这一巴掌打得虽重,但却抢在了大皇子之前惩戒了他,也就堵住了众人的口。否则,依着大皇子暴躁的性子,自己便是不被当场打死,也少不得要丢掉半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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