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说话。”男人扇了他一巴掌。

　　“……是。”姜醒没让他等太久，低下头畏畏缩缩地应了。

　　他的胸口一半冷，一半热，就像一盆冰水浇在头上，胸膛却燃烧着愤怒的火。姜醒心脏跳得很快，脑子却木木的，半天才听到男人在说什么。

　　“行，那就带回去吧。”男人说，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你小子，以后就可以享福了。”

　　姜醒是在九岁那年加入的无阴派。

　　他自己并不记得年龄多大，是无阴派的主管摸着他的骨头算出来的。主管的手指极为粗粝，在他的皮肉上留下了重重的红痕。之后还有人给他们测了资质，姜醒懵懵懂懂地混在一群小孩子堆里，他在其中尤为瘦小，看上去比别人矮了个头，实际上年龄已经偏大了。测试资质的主管斟酌半天，说：“水火双灵根，还算可以，但年龄有点大……可能要吃点苦。”

　　旁边的男人说：“不能修炼就杀了扔出去。”

　　姜醒连忙张口，他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说：“我能吃苦。”

　　主管意义不明地看着他，半晌后含笑说：“那就吃点苦吧。”

　　姜醒被脱了衣服，扔在冰水中修炼，寒冬腊月，三九时分，没日没夜的修炼。主管给他们扔了份心法，姜醒如获至宝，他看不懂封面上的名字，只能认真听着主管讲解。他把握着这来之不易的活下去的机会，尽管那心法练起来极为痛苦，他仿佛被抽了皮拔了筋，被扔到熔炉上炙烤，被千刀万剐，被生吞活剥。到后来，他连痛苦都麻木了，只有那一点痛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除了每天的修炼之外，他们还需要做一些清扫和伺候人的活，如果被分配到没人的地方，他们还可以躲一躲懒，最怕的就是要去伺候那些长老主管们，被任意打骂都是小事，若做的不顺心，连命都没了。

　　姜醒却做的还不错，也很得主管们的赏识。他笑起来好看，哪怕心里恐惧极了，也能笑出来讨人喜欢。他确实能吃苦，虽然资质一般，但修炼进度是那群小孩子里最快的。他也舍得一身皮肉，一个主管看他的手漂亮，要送给别人，姜醒也就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的手，虔诚地送上去。

　　他长到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有点好看的样子了。但他总是微笑着，对自己能下狠手，仿佛剥离了七情六欲一般，主管问他是不是真的对无阴派忠诚，姜醒说无阴派救他于水火，否则自己早就死在那条烂街上，被野狗吞吃，无阴派对他，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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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主管都赏识姜醒的知情知趣了。

　　就在姜醒十二岁的那天晚上，他终于将心法练成了，那个带他进入无阴派的男人又来了，姜醒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练的功法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无阴派。

　　他还是有爹的，不过便宜爹是无阴派弟子，当初趁外出的机会骗了娘，娘生下孩子后，他爹就回无阴派，再也没出现过。后来他爹在无阴派做错了事，为了将功补过，把姜醒供出来，说这个孩子有点资质，可以给长老做鼎炉，练成之后可以长五十年修为。

　　姜醒就这样被带到了无阴派，所修炼的心法叫《补元经》，鼎炉专用心法。

　　那种冰冷与火热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姜醒愣愣地听着，终于知道自己在无阴派的价值就是一个鼎炉，等长老吸完了功力，他就会被扔出去成为财狼野狗的食粮。他转头就要跑，被男人拎着脖子抓住了，强劲的手在他脖子上深深地刻下痕迹，他喘不上来气，双眼泛白，脖子仿佛要被掐断了发出咔咔的声音。就在姜醒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男人把他扔在地上，冷冷地说：“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他修炼的不过是毫无攻击防护手段的《补元经》，在无阴派这样的地盘上，身为一个鼎炉，他拿什么跑？

　　姜醒被带到长老的房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无阴派的长老。对方看上去至少有六七十岁，须发花白，脸上皱纹横生，站在那里阴沉着脸，极为可怖。他身形单薄，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姜醒看到烛火下长老的影子，像一个恶鬼飘荡着，他打了个哆嗦，既因为冷，又因为恐惧。

　　长老朝他扑过来，姜醒下意识躲过去了，随后便是一个激灵，他恐惧地看着长老，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对方阴沉的脸越来越近，他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忽然想起来流传在那群孩子里的传言——长老早就该死了，他拿着鼎炉续命呢，一个鼎炉二十年，一次十个，长生不老。

　　姜醒忽然想起老瘸子说的话。

　　大乱将至……吃的都是人啊……

　　吃人已经出现了，大乱呢？

　　姜醒被长老抓住了，他拼命挣扎着，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压制，冰与火在他体内燃烧着，姜醒的挣扎只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痛苦，长老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牙齿混着血沫飞出去，姜醒的头脑一片眩晕，他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没错，像他这样没有任何力量的人，怎么能反抗无阴派的长老，在他之前，已经有很多人作为鼎炉死去，在他之后，仍然会有很多人死去。

　　他们的修炼和生命都作为供奉，让长老再多活几年，有什么道理呢，没什么道理的，就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