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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只扫一眼就扬起了头。他右手握着手机,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左手食指和拇指不停地哆嗦,像是捏不住这根烟,抵到嘴边,烟气吸不进去。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随后将燃烧着的烟蒂揉进指间,指关节发白,那粒橙明色雪花最终烙灭在手掌心里。
烫的痛觉真实发生了,这份痛觉抵消掉了画家一部分精神上的东西,直到左手臂不再颤抖。
画家松开左手,破碎扭曲的烟杆掉落在地。他看上去平静了一些,对手掌中翻起血肉的烫痕无所察觉。画家点着一根新烟,抽了一会,继续翻看手机。
从照片来看,手机属于这位摆手枪动作的年轻男人。
人像不多。看来手机主人对拍照不感兴趣。单人照片更少,与雪山合影,与形状奇怪的建筑合影,大多还是与朋友合影。手机的主人看上去身体状态不错,笑容惯常真实,也很有感染力,就是爱显摆,运动抓拍喜欢挑战高难度动作,看得出这人生活中比较活跃。还有几张不知被谁用这部手机抓拍的照片,也是为数不多的单人照。其中一张是在地铁站台,侧影挺拔,单肩挎着日常用运动包,注意在被吸引的一瞬间,向手机方向看过来,脸上没防备。
翻到这张照片时,画家陷入了某种静止的思绪中,拇指停滞在手机屏幕的边角。他放下手机,看了看混乱的烟蒂,又看着地板上摊开的光晕。
画家用鼻子呼吸,逐渐艰涩颤抖的呼吸。他低下头,像是不堪重负,随后手指蜷缩都变得痛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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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画家左手伤口崩裂,有些血水滴落下来。又想起刚刚黑夜中那片橙明色雪花。
这个手机困住了我。
如果,画家面前这个手机是我的。那么照片中那个看上去又不太成熟的男人应该就是我。
第一个问题解开了。
但我不知道我和画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画家陷入如此难于逾越的痛苦之中,也令我感到难以承受。
我坐在接近光源的地方,画家则躺在沙发背光的另一侧。他将自己埋在杂乱的毛毯中,仿若不存在般,一动不动。我站起来,地上没有我的影子。
我走到窗帘边上,透过一点没被遮住边缘审视外界。我们所在公寓是一个十分现代化的高层,看地段较繁华。我顺着对面同一小区的公寓楼的一层层往上数,重复核算几次,确认自己眼下正在二十五层。
我又看向屋内,心里盘算着有什么办法能给他搭上句话。如果这手机真是我的,而画家这副鬼样子又有我的原因在,那么我有必要让他不这么消沉下去。
至少,活的像个人样吧。
我尝试着改变地上液体的痕迹,无济于事,所有物质的东西都会从我的意识里穿过去。我又去尝试操纵被画家握在手中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我看见了画家左手食指上的刺青。
一串看不懂的文字,不明含义。但是刺青表面,微不可察地飘动着一丝仅比汗毛高一点点的金色的点芒。
如果不是这个角度近乎完全暗下去,我观察的距离又足够近。我不可能看见这点点光。它不属于画家身体的一部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当我用手触碰那点光时,一股似曾相识的蛮力传来,随之,我走进了画家的意识中。
我躺在一个手术台上。
没有医生,没有人。我坐起身来,冰凉的灯光打在身上,房间内就我一个人。穿着手术服,头发被剃光,戴着帽子,裸露在外手脚都是无血色的惨白。
随后,我意识到了这不是一个手术台,这是一个停尸床。
而我,我是一具会动的尸体。
这还不是最反现实的。
最反现实的是,我能感受到我身体里没有血液流动,体内有一个心脏,它早已停止跳动。但我衣服外面,还长着另一颗跳动的心脏。
铿锵有力,平稳地跳动收缩。即使离体在外,仍看得出这是一颗很健康的心脏。
我走下停尸床,四周玻璃都是黑的,眼前只有一扇医院常见的门。
我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当我接触那点金芒的时候,我走进了画家的意识中。画家正在昏睡,所以这里是他的梦。
连同上一个反常规的画中世界,也是他的梦。
难怪。
梦是潜意识的体现,难怪毫无逻辑和现实感可言。
可惜我生前大概也不是从事心理行业的人,我对梦不了解,对潜意识束手无策。
我只知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用逻辑来解释。人无法在清醒状态下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而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大概率,也只能被梦的主人保留在潜意识中。
我无法用逻辑来解释梦,也无法用理性衡量潜意识。
我尝试推开面前惟一的一扇门,推不动。随之门后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令我没想到的是,开门的是一个骷髅。
一个看上去比我矮小不少的骷髅,浑身散发着惨败的光,面对我这么一个刚从停尸床走下来、心脏还在体外跳动的尸体,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谁更惊悚。
但这个骷髅明显比我胆小,它怕我。看见我的一瞬间,骷髅倒退了两步,坐倒在另一侧的床上。我这才发现门后原来还有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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