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人,自从有记忆以来,呛鼻的炊烟、擦不尽的回廊、阴冷潮湿的被褥、冰凉梆硬的馒头、师父们辱骂鞭打……这些,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从小就知道,他一个是资质平庸、甚至可以用愚钝来形容的人。同门无师自通的引气入体,他琢磨了一年;同门两年便习得的入门心法,他学了四年……
废物,蠢货——所有人都这么骂他。
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修真界里,他就是一颗尘土,是一只蝼蚁,是明明心中充斥着莫大的不甘、天大的愤恨,却依旧要绞尽脑汁去奉承、费尽心机去讨好,才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一个卑劣的人。
直到十岁那一年,他遇到了他。
这个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却硬是将他从凶险的禁区里背出来的人。
这个人用最温柔的术法止住了他胸前伤口的血流,用瘦弱却又最坚定的手臂撑起了他的身体。
他依旧记得,那只长他三岁的少年的肩膀的宽度;他依旧记得,少年背起他时,笑嘻嘻地对他说的那句话:“太阳晒屁股咯!师弟醒醒,师兄带你回家啦!”
他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家,更不知道什么叫爱。
他只知道,从那一天起,他就非他不可了。
此后,无论他掌握了多么精妙的治愈术法,他胸前的那道疤都永远不会被消去,就连颜色也不曾黯淡半分。
年幼的他很清楚,这个人很厉害,入派堪堪不过三年功夫,便被日天派最为德高望重的长渊真人亲点为徒;他也很清楚,自己太过平庸,在日天派里摸爬滚打了十年,依旧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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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明白,可那又能如何呢?
他想追上他,捉住他,保护他,甚至……占有他。
他开始疯了一样地修炼,别人练一百遍的心法,他练一千遍;别人练一千遍的剑式,他练一万遍。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遍体鳞伤,他只想离这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那段时日里,他就像开了窍一样,修为猛进惊人,竟是得以在十五岁时杀出重围,成为了长渊真人的第三个内门弟子。
以与这个人同样的身份,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卫遥朔的世界里充满了光。
然而,就像卫遥朔片刻不移地将目光放在这个人身上一样,那双充满灵气的黑亮的眼睛里映照出来的,全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察觉到这一点的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是他眼里的最好师弟,是他喜爱的最听话的师弟、最懂事的师弟——脱去了“师弟”这一层外皮,他还能用什么身份,继续待在这个人的心里?
他只能不断为了他而变强,为了让他看向他而不断追赶大师兄的脚步。
他将像炉火一样闷然燃烧的妒意埋在心底,他将所有肮脏龌龊的欲望通通压抑,戴着最温柔的面具,当这个人心里最好的师弟。
当然,他并不是甘愿放弃,只是因为有恃无恐。他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大师兄爱着他们的小师妹。
他看着这个人因大师兄别有所爱时落寞的神情,他心疼、他怜惜,却又偏偏止不住从内心深处翻出来的、那扭曲的快意。
“转头看向我吧,师兄。”
“看看我吧,师兄。”
天知道,他对那双视线到底有多么的执着。
他对他千般万般好,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得到。
可他发现自己错了。
十年前,这个人成了魔。准确的说,他本来就是魔,是因为大师兄,他才成为了修士。
当这个人离开日天派回魔域的那一天,他二话不说地追了过去。
当他踏入魔域的那一瞬,看到无穷无尽的魔气被他纳入丹田,自身修为大增时,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身上也流着魔族的血脉,和他一样。
他终于知道自己起初为何难以修炼,只因为但凡为魔者,皆不能无执念。
他兴奋到了极点,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宿命。
卫遥朔知道师妹并非他所害,他那么善良,那么容易心软,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但他还是选择缄默不言,只是微笑地看着大师兄对其恨之入骨,二人反目成仇。
他以卫遥朔的身份宣布闭关,并隐匿了自己的身份,在弱肉强食的魔域里大开杀戒,踏着无数具尸体,一步步走到离这个人很近的地方。
魔的世界里,强者为尊,亦有三六九等。他用了八年时间,成了魔域一方的领主,甘愿成为他的剑刃,为他一人所用。第九年,他助他当上了魔尊。
第十年,就在卫遥朔以为自己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慢慢拥有这个人的时候,他再次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太离谱!
原来他是那么爱大师兄,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那日,将奄奄一息的他从崖下救起的时候,卫遥朔笑了,眼底飓风肆虐。
没有下一次了。他向自己发誓。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最好的师弟。
这个人是属于他的,这个人的一切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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