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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夫难嫁 作者: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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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布衣生活 种田文 美食

    方云宣怪自己糊涂,不该贪恋山中美景,在这荒山野岭里乱转,暴雨来得突然,开始还淅淅沥沥的,后来越下越大,满山里除了树就是草,竟连个山洞都没有,他们转了半天,快到山脚下时,已经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里着急,看这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们父子要再找不到避雨的地方,非得冻死不可。
    站在山坡上四下打量,想找个避雨的地方,远远一望,就见西北方向的山坳里有一座破庙,方云宣喜出望外,快步往破庙跑去。
    他慌不择路,抱着楠哥儿视线受阻,也看不清前面的情形,迈过庙门,一头闯了进去,正与站在庙门口的人撞了个满怀。
    方云宣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对面那人忙去扶他,待他站稳身子,才道:“小心!”
    方云宣忙道谢,放下楠哥儿,抬头一看,不由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对面那人,心中只道好巧。
    这个人他竟是认识的,就是几个月前,在洛平县城里纵马狂奔的将军,那时他骑马撞到自己,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救了他燃眉之急。
    杜益山也认出了方云宣。只怪他这张脸辨识度太高,世间少有,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方云宣满身狼狈,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手里虽然打着一把伞,看样子是只顾着他怀里的孩子,孩子身上的衣裳连边角都没湿,可他身上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滴滴嗒嗒直淌水。脸上就更不能看了,发丝散乱,垂下几绺紧紧贴在额前,脸色发青,唇色发白,冻得直打哆嗦。
    杜益山连忙让开道路,让方云宣进来。
    方云宣匆匆道了谢,拉着楠哥儿迈步往里走,庙里挤满了人,看样子都是来避雨的,大雄宝殿里点了几堆火,热气蒸腾,众人都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露出一双双晶亮的眼睛,看着方云宣父子。
    方云宣施礼道:“打扰了!”
    四下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块干净地方,带着楠哥儿过去,从包袱里拉出一张毯子,让楠哥儿先坐下。又找出一块干毛巾,替楠哥儿擦脸上的雨水,看他没被淋着,这才安心。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有人大叫一声,冲着方云宣问道:“方兄弟?”
    方云宣急忙回头,就见韦重彦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扑上来搂住方云宣肩头,大笑道:“果然是你。我还道认错了呢。”
    方云宣也高兴,他乡遇故知,实在是人生喜事,与韦重彦见过礼后,问他近况如何。
    韦重彦犹豫片刻,瞧了瞧站在庙门边的杜益山,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经历略过不提。反而拉着方云宣笑道:“别提我了。你才是让我好找。我办完了事就派人去洛平打听你的情况,谁料去的人回来说,你已经不在洛平居住,我还道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没想到兜兜转转,你我竟在这破庙里遇见了。真是有缘!”
    方云宣也觉得如此,点头道:“多谢兄台惦记,家父病故,小弟在乡中再无牵挂,就想到外面走一走,免得拘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弄得头发长见识短的。”
    韦重彦听见方世鸿病故,不免劝了方云宣几句,怕他伤感,忙岔开这话头,哈哈大笑,“你算了,你还见识短?那我这粗人岂不是没脸活了?”
    两人说说笑笑,韦重彦见方云宣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忙去火堆里抽了几块大柴,架过来搁在方云宣面前,拆下一块门板,用弯刀劈碎,添在火里,拢得旺了,让方云宣快快脱下衣服烤烤。
    方云宣对韦重彦十分有好感,觉得此人豪爽大度,又重情义,与他只是数面之缘,就能如此赤诚相待,实在是难得。心中感谢,想表一表谢意,便问他可曾用过晚饭。
    韦重彦挠了挠头,回头指了指他身后的二十多人,笑道:“我和这些兄弟都是粗糙汉子,哪会做饭,就着凉水啃几口干粮,对付一顿就得了。”
    说着话他眯起眼睛,又笑道:“说起来还真想吃你做的馄饨,那馄饨真是吃了一回还想吃,我后来也去别家吃过,可惜全都做不出你做的那种味道。我跟兄弟们说,他们都不信,还非说我是做梦,一准贪恋你的美色,才觉得你做的东西好吃,不然都是馄饨,哪有那么大的差别。”
    韦重彦瞧着方云宣嘿嘿直笑,方云宣知道他是笑自己长成这般模样,哪有什么美貌可言。不由也跟着笑了,让他等一会儿,自己去做饭,招待他好好吃一顿,谢谢他过去帮过自己。
    韦重彦似信不信,这荒村破庙,什么都没有,方云宣再有本事,能做出什么来。轻描谈写的让他别忙了,一看就是不相信的。
    方云宣一笑,让楠哥儿跟韦重彦玩会儿,自己去包袱里拿出一把小铁锅来。
    这铁锅是方云宣找人特制的,这一路一直背在身上,就是怕万一投宿不成,遇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们父子也能吃上一口热饭。他也不想如此麻烦,大人可以将就,楠哥儿却受不得一点委屈,刚上路时饮食上不注意,多喝了一口冷水,楠哥儿就开始发热、拉肚子,把方云宣吓得够呛,从那以后不管多麻烦,他也一定让楠哥儿吃上热食,因此才拜托铁匠铺专门打造了一口小铁锅,方便背着行走,份量也不重,锅里面备下几天要吃的米粮蔬菜,还有常用的调味品,这一路上,他们父子的伙食基本与在方家时差不多。不说顿顿有鱼肉,但也是方云宣精心做的,味道更不用说。
    大雄宝殿后面就有一口井,方云宣换了衣裳,去井边打来一桶水,涮干净铁锅,倒上玉米面,加水和面,和好后拿出来放在一边。
    手边有的几样蔬菜搁在铁锅里洗净,切成细丝,还剩下一块里脊肉,也拿出来切了。控净铁锅里的水,架上火堆烧热,倒油把肉丝滑开,肉丝半熟时盛出来备用,就着锅里剩下的底油,倒进干笋丝、香菇丁煸炒,加水煮开后,搁进豆腐丁和滑过的肉丝。
    煮汤中间,方云宣等锅开的工夫,把刚才和好的玉米面团拿过来,用手揪成小剂子,压扁后顺着锅沿贴在锅边,一个一个顺边排好,锅底下熬着汤,铁锅上面的温度正好能将玉米面饼炕熟。
 
  ☆、第20章 临时提议
 
等汤开过几个滚儿,铁锅边贴的饼子也熟了,方云宣往汤锅里加盐、搁醋、又多多的倒了些胡椒粉进去,种种味道汇在一处,香味顿时散了出来。
    韦重彦巴在锅边,哈喇子都要掉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锅里花红柳绿,在热汤里来回翻滚的菜丝,回过神来就捶了方云宣一拳,“你可真行!”
    方云宣让他打了个趔趄,揉着肩膀笑道:“东西不齐,味道可能差点,你将就喝吧。”
    韦重彦哪用方云宣让他,早和楠哥儿一起,一人端个小碗,双手捧着等汤出锅。
    方云宣失笑,这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表情,连眼神儿都一样。忙把锅从火堆上拎下来,放稳后盛出一碗,先递给韦重彦。
    韦重彦都等不得了,也不让人,端过来就喝,烫得直吸溜,一碗汤片刻就见了底,只见他两眼冒光,直喊:“痛快!”跟着就抢过方云宣手里的勺子,自己去锅里又盛了一碗,又从锅边揭下一块玉米面饼,就着汤吃的头都顾不得抬。
    方云宣最大的满足就是看见别人喜欢他做的菜,这个毛病是因为陈磊落下的,记得他前世第一次给陈磊做饭时,陈磊弯着眉眼,看向方云宣的目光中除了惊讶,还有些温暖柔和的情绪。方云宣沉湎其中,从那开始他就决定要去学厨师,他想一辈子做饭给陈磊吃,就算明知得不到他,也想在这一点上,为他们两人留下一点特殊的联系和温情。
    可惜……最后还是惨淡收场,落得满身伤痕,心也跟着死了。
    心情一下便沉重起来,方云宣至今还能想起有关陈磊的点点滴滴,他不爱他,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炫耀优越感的收藏品,想来也是,像方云宣这样的男人,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却惟独对他情有独钟,那种征服的快感,没人能抵抗得了,哪怕陈磊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也抵抗不了来自同性的诱惑。
    当然,这是在陈磊没有恼羞成怒之前。一旦当他意识到有沦陷的危险,首先的反应便是暴怒,他骂方云宣恶心,是变态,无事献殷勤,就只为勾引他上床,真他妈的贱。
    天知道方云宣从没奢望过跟他上床,陈磊与方云宣是青梅竹马,那份初恋的感情方云宣太珍惜了,珍惜到为了陈磊可以什么都不顾,珍惜到他可以三十几年不跟别人亲近,只守着一份记忆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而眼睁睁的看着陈磊一个又一个换着女友,像只花蝴蝶一样穿行在百花丛中。
    方云宣不后悔,爱过总好过没爱过,这段感情虽然惨烈,却也让他懂得感情不是一相情愿的付出,那是自恋和自我满足,而不是真正的爱情。然而爱究竟是什么,方云宣自己也糊涂了,他想他不会再爱了,心太痛了,他再也伤不起。
    韦重彦连喝了两碗,不好意思再去盛,对方云宣笑道:“嘿嘿,你别笑哥哥粗糙,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神的人。一口锅几样菜就能变出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
    韦重彦连声感叹,大嗓门喊得庙里都起了回音。和他一起来避雨的兄弟们早被吸引过来,围在锅边盯着看,都有点跃跃欲试。天气太冷,方云宣做的酸辣汤正合时宜,喝进去一碗,出一身透汗,浑身从毛孔往外都觉得舒畅。
    方云宣让众人不要客气,“各位军爷要不嫌弃,就跟着韦大哥喝一碗汤袪袪寒气。”
    韦重彦也招呼道:“老六,快点,我说了你又不信,如今让我这兄弟给你们露一手,看你们还说我吹。”
    叫老六的是个瘦高汉子,长了一张刀条脸,两只绿豆眼精光直冒,蹿过去夺过韦重彦的碗盛了一碗汤,仰脖就喝。
    入口微酸,跟着就是一股直呛喉咙的辛辣,笋丝脆嫩、豆腐细滑,种种材料的味道各个分明,一碗汤下肚,头上就见了热汗,身上的寒气全都被这酸酸辣辣的汤汁驱散了。
    老六喝完就挑了大拇指,连声称赞,其余人也一拥而上,去抢锅里剩下的酸辣汤。
    二十几个人分一锅汤,每人连一勺都分不到,没一会儿锅里就被刮得干净,楠哥儿缩在一边,小脸垮着,一脸不乐意。他拉了拉方云宣的衣袖,轻轻说了声:“饿!”
    韦重彦一拍大腿:“哎哟,我怎么把孩子给忘了,快快别喝了,给楠哥儿剩一口。”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抢得高兴,一锅汤还没喝尽兴就没了,这会儿到哪儿剩去。几个汉子都挠了头,抱着碗只觉得不好意思。
    方云宣看了看空锅,这些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男子,他做饭是按四个人的分量做的,肯定不够。站起身笑道:“我再做就是了,众位想来吃得也不尽兴,我再多做些,让大家敞开了吃一回。”
    众人欢声雷动,都说方云宣爽快仗义。
    方云宣把自己备的存粮全都拿了出来,重新做了一锅酸辣汤,端出来又是一顿哄抢,韦重彦吃饱了,这会儿也有工夫管管别人,从乱军中抢出三碗汤,三个玉米面饼,分别递给方云宣和楠哥儿,笑道:“快吃。”
    剩下一碗,韦重彦端到杜益山跟前,咧开大嘴叉笑道:“杜将军,快趁热。”
    杜益山一直站在庙门边,看着外面凄风苦雨,刚冒芽的嫩叶在风雨里飘零欲坠。杜益山十五岁从军,从一个无名小卒熬到一品上将军,这二十年间,不知受过多少苦楚。想起当年的雄心壮志,豪气干云,此时的自己真有点雨打风吹花落去的悲凉。
    不是他一把年纪还在此处伤春悲秋故做伤怀,实在是这次回京,皇帝将他明褒暗贬,封了一个永定候,削去他军中一切官职,发回原籍,让杜益山告老还乡,从此贻养天年。
    好一个告老还乡。杜益山不禁苦笑,他才三十五岁,刚刚平定边关,正有一腔抱负想要施展。当今皇帝却怕他拥兵自重,鞑子的降书一到京城,马上就下旨召他回京,连半年都不到,就将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草草封个了候爷,赏他黄金千两,像送瘟神一样将他送出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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